她分明記得,在前世,這是師傅親手交給她的,師傅臨行時依依不舍,把龍紋玉佩給了她,還說,若碰到任何困難就拿著這個到當地街門,自會有人替她出頭。


    她甚至記得,自己死後,這塊玉佩被莫鑫敏拿走,怎麽會……怎麽它會是傅競的東西?


    難道傅競和師傅認識,卻不讓她知曉?


    或是他們前世熟識,今生要透過她,才能認識彼此?


    她想破腦袋,企圖想出幾分端倪,但是假設再多的情境,她還是不知道,哪個才是真實。


    她一直希望師傅或傅競回來普自己解答,可是這一等,就是三個年頭過去……


    康元三十七年,莫鈁敏前往晉州赴任。


    晉州民風淳樸,少有宮事,但晉州是幹旱之地,農利收獲少,因此稅賦一直是當地父母官就任的最大問題,為此,詩敏尋到當初替莊園規劃水利問題和農事的專家,連同莊師傅引薦的幾位幫手,隨同哥哥一起前往晉州。


    這年秋天,絹花的生意比料想中要好,幾位曾得過宮中賞賜絹花的貴夫人見到,驚為上品,覺得款式比宮中所出更有新意,消息傳開,雲娘的絹花供不應求。


    詩敏原想在後園蓋大屋,多招募些人手,卻又想到冬天將至,橘園的果樹已結實累累,馬上就是生產陳皮和橘醬的季節,她擔心舅母太操勞,再加上春天一到,百花盛開,婦人、姑娘們有鮮花可戴,絹花的銷量自然會下滑,因此將計劃往後延。


    入冬,陳皮的製作雖有濟慈堂的師傅幫襯著,但畢竟是第一年,大家都沒經驗,做出來的成品,品質不如市麵上的好,隻能以低價售出。


    詩敏考量再三,派出兩個可靠的小廝和濟慈堂的炮製藥師,到陳皮的大宗產地去學習技術,並加以改良。


    但橘醬的生意很不好,百姓對於沒吃過的東西不大敢嚐試,雖然莊戶們都覺得口味甚好,但實際賣出的並不多。


    詩敏捧著小腦袋,天天蹲在地窖裏,看著固積的橘醬,連連苦惱好幾日,擔心得奶娘想找人偷偷把橘醬給丟出去。


    後來她想出辦法,她先進京買下一批製作精美、碗大的瓷瓶,回來將橘醬分瓶包裝,讓莊園裏販賣絹花的婦人,分別送給高門大戶裏的貴夫人們,就當作是老客戶的年節禮。


    詩敏還拉了一大車,給京裏幾間飯館酒樓送去,讓他們免費招待客人,進京城時,她也沒忘記莫府,特地打聽父親在家,才送上門。


    看看詩敏送來的橘醬,江媚娘嘲弄幾聲,說:“自己錦衣玉食過好日子,卻給長輩送些不值錢的東西,是覺得咱們沒體麵,不值得好東西,還是特意哭窮?”


    說完,連留飯也不,轉身就離開大廳。


    莫鑫敏不在家,一旁隨侍的莫芬敏則是盯著詩敏直看。


    她今天穿著一套月牙白長衫,外搭淡粉色棉紗小樓,腕間戴了個翠玉小鐲,頭上梳著雙丫髻,發間答上一整排小小的粉色絹花,是市麵最流行的那種,用全絲絹裁成,一小朵便要價五百文。


    這樣的穿戴讓她看起來脫俗出塵,婉約可人中透露著一股靈氣。


    莫芬敏嫉妒得眼珠子都快凸出來,她咬著唇,滿臉忿然,心底深深不滿,憑什麽兩人是姊妹,從小到大,她就是可以過上好日子,自己卻隻能眼巴巴地羨慕人家。


    沒理會她的眼光,詩敏親手為父親斟滿茶水,那動作姿勢是雲娘親手調教過的,透著官家千金的作派。


    莫芬敏見著礙眼,冷嘲熱諷道:“倒杯茶都此般做作,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去了什麽花街柳巷,學會這伺候人的活。”


    莫曆升一聽,怒斥,“閉嘴,什麽混話都敢說,你是怎麽學的規矩,沒半點教養。”


    莫芬敏不平,折下一個白眼,扭身走出大廳。


    像沒聽見她說的話似的,詩敏端坐在父親身邊,提了些莊園裏的事,及哥哥在晉州上任的消息。


    她告訴父親,幸好老宅沒賣,哥哥回去後重建老宅,鄉人們有認識哥哥的,驚得連話都不能說了,當年的癡兒竟搖身一變成官兒啦。


    她說,鄉人都在傅,莫家是風光了,父親成龍,兒子亦是有為,還說因為爹爹和哥哥的名聲,晉州的學風日盛


    此言,恰恰是莫曆升最愛聽的,他是個腐儒,一向看重聲譽勝於其他。


    這年,收入與支出相抵,詩敏沒賺進什麽銀子,不過莊戶倒是人人吃飽穿暖,連口袋也是鏘鏘響。


    康元三十八年春,王盡相病重,皇帝嘉慰,特許王盡相在各地擁兵駐守的兒子回京探親。


    但王盡相在邊境擁兵駐守的長子王成賓、三子王成興,分別上書。


    書中日:王氏一門,中心君愛國,以國為大、家為小,父親病重,雖心懸掛念,但為保國土不受外夷所犯,不能回京侍奉父前。


    這年底,王丞相病故,皇帝多方恩賞,以謝王皿相一生為國為民。


    三十八年春天,詩敏在後園興建絹花作坊,直到夏末,一整排的屋子才落成,莊戶裏的婦人已不夠使用,遂從鄰莊雇來多名婦人,由雲娘領著大家製作各款絹花。


    秋天,太子皇甫書的身體微恙,據傳在朝堂上突然暈倒。


    這種消息,百姓會當成八卦,卻不會關心太久,但詩敏上了心,她想起和傅競的賭約,隻是那人……再無半分消息。


    她時常拿著玉佩,想著傅競說過的每句話,想他的睿智與勇敢,也想他眼底有意無意泄漏出來的暖昧,哥哥說,此人必不是凡品,他不願以真麵目相交,定然有所顧忌。


    她不在乎他的身分地位,卻為他留下的兩個字所困。等他?是真心或隻是戲話,她該認真嗎?還是莞爾一笑,置之腦後?


    皇宮裏,除太子皇甫書以外,還傳出一個大家喜歡拿出來嚼舌根的訊息一流落在外多年的三皇子皇甫靜找到了。


    皇上大宴京城百官,封皇甫靜為榮親王,據說榮親王長相俊美且行事果決,入朝短短半年,便獲得皇帝及群臣所倚重,那回百官大宴後,官眷們便時常討論這位榮親王爺,並常有人托媒前往王府。


    同樣的秋天,詩敏不像京裏多數女子,心裏想著那位尚未立妃的王爺,她心裏想的是錢、錢、錢。


    今年絹花生意大好,不但將蓋作坊的銀子給揮了回來,還有餘錢可以盤算在京裏買間鋪子,開店做生意。


    而讓她最感吃驚的是,橘園尚未開始收成,去年收到橘醬的捕子,已經向他們下了訂單,這讓本打算隻生產三成橘醬、送給絹花客戶當年節禮的詩敏,決定把所有的果肉全做成橘醬,銷往各大酒樓。


    再加上出鬥學製陳皮的小廝和師傅已經回來,今年的陳皮品質大大提升,賣得好價錢。


    這一來一往間,今年的莊園收入,進帳將近萬兩,樂得詩敏幾天幾夜都睡不著覺。


    另外,濟慈堂的規模越做越大,儼然成為京裏最大的藥堂,詩敏買下隔壁五間鋪子打通後,找來更多的大夫坐堂,說是日進鬥金亦不為過。


    而莫鈁敏這個官越當越上手,在他與幕僚日夜努力下,晉州今年的收成比往年多出近一倍,還讓百姓的倉庫裏儲下不少存糧,可應對來年饑茉。


    莫鈁敏還聯合晉州商戶,將本地產物運往他州,賺得更多的利潤,而這些商戶中,自然以莫鈁敏的母舅夏家為首,經過一年的齊心合力,晉州百姓日漸富裕,而夏家也逐漸恢複昔日榮景。


    康元三十九年。


    晉州附近幾個州縣大旱,半粒糧米不產,百姓有挖樹根、啃樹皮之事傳出,朝廷開倉放糧,並在京城募集銀錢下鄉賑災。


    濟慈堂的新東家詩敏,每逢月初便在廟裏施米義診,她刻意避開上輩子去的普度寺,而來到城南觀音廟。


    這回聽聞幹旱,許多百姓生病,她不但帶頭捐藥,還送兩位坐堂大夫到災區,為百姓看病。


    皇帝知訊,禦筆一揮,親手給濟慈堂寫新牌區。


    晉州附近州縣大旱,晉州卻沒有因為幹旱而受到太大的影響。


    這是因為莫鈁敏一上任,就開始針對這個問題,找來長年在本地耕作的農夫、仕紳與水利、農事專家們一起討論解決法子。


    他們一方麵尋找士地開塘蓄水,挖渠、挖並,並決定不種植需要用太多水的幹旱植物。


    農事專家們到備地尋訪合適的種苗,帶回晉州,進行育苗、試種,去年有所成就之後,今年便廣泛推行。


    因此晉州不但不需要朝廷服米,還能如期將賦稅收齊上繳朝廷,此事讓皇帝龍心大悅,特召莫鈁敏回朝,聽取他的施政。


    君臣在禦書房裏商談半日之後,皇帝讓莫鈁敏回晉州任原職,繼續完成手邊計劃,並領聖旨,官升一品,賞賜千金,讓附近州縣知府皆聽從莫鈁敏之命,改善農田水利、增加百姓農收。


    莫鈁敏回去後,皇帝也下令召見莫曆升。


    莫曆升已經多年不曾進宮麵聖,如今再見,心底的激動豈是幾個字能書得?皇帝看著他,半天不說話,隻是目光深幽,臉上合笑。


    莫曆升被看得冷汗冉冉,不解皇帝態度,唯能低眉斂目,注視著自己已磨出裏襯的皂靴。


    好半晌,皇帝終於開口,他說:“想當年,還是朕親手點你為狀元的,沒想到,竟是朕看走了眼。”


    乍聞此言,他連忙俯身跪地,送聲道:“臣惶恐。”


    “你是該惶恐,棄貴兒佳女於不顧,放任他們孤苦伶汀,如今他們小有成就,竟沒或忘過你這個老父親,唉……你啊,該打。


    “臣不懂,還望皇上提點。”汗水流進莫曆升眼裏,一陣刺痛。


    “莫鈁敏官譽清廉、政績良好,我召他入宮,百姓以為朕要他回京任職,馬上有百姓聯名,求朕為晉州留下一個好官,朕要為莫鈁敏升品級,他卻不願意,說是官品壓過父親是為不孝。


    “莫詩敏時時濟貧、義診,百姓喊她慈眉觀音,這個名號朕聽過,一問,才曉得是你的女兒,那名號也有人封過你的嫡妻,是不?”


    “回皇上,是。”他不知道詩敏還在服濟貧民,宛娘死後,嫁妝不是都沒了嗎?難道是舅夫人的主意?


    “夏宛娘果然是好家教,朕派人問你女兒要什麽賞賜,猜猜,她怎麽回朕的?”想起那丫頭的回話,皇帝忍不住揚起眉毛,看一眼莫曆升,真想瑞他幾腳,這個不知變通的窮酸儒,竟能得此兒女。


    “臣不知。”


    “莫詩敏什麽都不要,她說娘親教她做好事並非為求回報,她隻想積得功德,求上蒼讓她的母親來世投身無愁無憂歡喜家,求父親、哥哥平安康泰,仕途順遂。


    朕又看人問:‘你爹兩袖清風,你怎不周濟周濟自己的親爹爹,反而去救別人。’再猜猜,她是怎麽說的?”


    “臣惶恐。”被皇帝一句句指責,莫曆升嚇得兩腿發軟,背上厚厚一層濕粘粘的,全是汗水。


    “她說爹爹的棒銀不少,好好算計自然能過上舒心日子,你女兒沒說明白,聯豈能不懂?她啊,她是擔心把銀子送回家裏,又有人要惹是生非,說不準,又有良家女子受害,你心底明白是誰?”


    莫曆升自然知道皇帝所指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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