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競揚聲一喊,幾個不知道打哪裏來的男人擠進屋裏,他們穿看一身或裝,月要間掛看佩刀,其中兩個扶看受驚嚇的奶娘和喜妹,見她們沒事,詩敏這才鬆了口氣。


    武官們走到傅競身前,拱手一拜,“主子。”


    “找兩個人把李海廷給送進知府街門,剩下的把莫府給我看管起來,一個人都不準跑!”


    連番驚嚇,江媚娘幾要承受不住。她沒想到男子的分析這麽精準,沒想到他會選擇告官,更沒想到的是,他們、他們……一群武官大人喊他主子!


    他不是莊園小廝嗎?腦子轟然一聲,她張口結舌,傻傻地看著傅競。


    這時,大家都沒注意到站在門邊的莫芬敏,她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瞧看傅競,心怦怦跳個不停,幾乎要從唯嚨口給跳了出來。


    她見過他,在張大人家裏,她和張大人的女兒是閨中密發。


    那次與他偶然相遇,她便將他牢記在心,那樣一個俊美偉岸的男子嗬,隻一眼,便讓她無法控製自己。


    他是榮親王響!


    選秀的事方定,她學規矩學得比誰都認真盡心,她痛恨女紅、痛恨才藝,可是想起榮親王,所有的痛恨都變成心甘情願。


    她想要入選,想要嫁進榮親王府,就算為側妃、為妾,她都毫無怨言。


    她不時注意他的動向,經常打探與他相關的消息,於是她知道他的身世,知道他本是北漠大商,後來行商天下、富可敵國。


    她知道是他一力扶持當今的皇帝登上帝位,也是他帶兵消滅王氏亂黨,穩定朝堂局勢,他是大齊王朝最受囑目的英雄,即便是皇帝也俱他三分呐。


    可他什麽時候和詩敏有一腿?為什麽他會出現在她的房間內?為什麽他出頭為詩敏擔下一切?


    看著他們親密對望的模樣,她懷緊拳頭,長長的指甲陷進掌心裏。


    可恨!為什麽詩敏就是比她好命?為什麽所有的好東西都被她奪去?現在連榮親王也……


    “等等。”莫鑫敏再笨也看出詩敏和這男子之間關係匪淺,他阻在門前,說:“你難道不擔心今夜之事傳出去,於詩敏的名聲有礙?”


    “擔心啊,所以我很快就會娶她入門。”


    傅競一笑,推開莫鑫敏往外走,但莫芬敏動作也快,她搶先一步走到博競身前,盈盈一揖,柔聲道:“榮親王請止步……”


    榮親王!詩敏猛地轉頭,望向傅競。


    他就是皇帝流落在外的見子?是帶領七萬大軍剿滅王氏亂黨的王爺?


    所以他口中的大娘是王皇後、大哥是已死的皇甫書,而為家族利益、護全不了心愛女子的父親是……先帝?


    腦子像走馬燈似的,訊息一個個灌進詩敏腦子裏,她還來不及消化,就被迫接受下一個。


    首先是傅競……不對,是皇甫靜的身世。


    回到莊園後,皇甫靜仔仔細細、巨細靡遺地把自己的故事,對詩敏和雲娘交代清楚。


    詩敏這才明白,那個躲在樹上偷聽的討厭少年,真的是他,而淩師傅早在她十歲那年,就開始替皇甫靜做事,隻不過師傅心疼她年幼且孤立無援,才選擇留在自己身邊,這讓她理解了龍紋玉佩之事。


    前世,他果真和師傅相識,師傅傳到自己手中的玉佩,應是皇甫靜親手所贈。


    假使……她沒受李海廷所辱,自盡而亡,是不是她也會同皇甫靜成為朋發?


    詩敏問:“為什麽師傅願意認你當主子?在你手下做事,可是有生命危險。”


    皇甫靜想了想,決定說出淩致清的身世。


    他說,淩師傅真正的名字是劉煜,他的父親是尚書劉品言,當年受王氏所害,滿門皆滅,認真說來,劉煜並不算替他做事,應該是說他們合作鏟除王氏勢力。


    皇甫靜提起那段過往,表情有些沉重。


    他說:“拿甫書和王丞相兩條命,是結束在劉煜手上的,此事太危險,不成功便成仁,劉煜怕連累到你,不得不狠心離開莊園。


    “在結束皇甫書和王丞相性命後,他便跟在我身邊東征西討,立下無數的汗馬功勞,如今,皇上己昭雪他父親劉品言的冤屈,並承諾待他同李祺的軍隊回京後,讓他進宮,成為太醫院首。”


    這個結局是劉煜多年盼望的,他辦到了,可以告慰劉家祖先,他末枉為人子。


    詩敏還在消化皇甫靜和劉煜的故事時,隔沒幾天,舅母也對她招出自己的陳年往事。


    她說:“丫頭,記不記得,我家裏出事之前,曾經為我訂下親事?”


    詩敏點頭,那段往事她印象深刻。“您說,您的未婚夫不在京裏,你們錯失了彼此。”


    舅母微微一笑,轉頭望向窗外,臉上帶著女子的嬌羞,經過好半駒,才輕言道:“他……就是你的莊師傅,因緣際會,因為你和鈁敏,讓我們再度


    遇見,我那時才曉得,他為了我,始終沒娶親,我告誡過自己,我是個寡婦,根本配不上他,人事已非,我不能一直戀棧從前,可他回答我,在他心底,我從來不是從前。”


    “既然如此,莊師傅為什麽要離開我們?”


    “丫頭,你到現在還不曉得,他也在皇甫靜手下做事,對不?那時,他對我說要去辦事,說給我時間,讓我好好想清楚。我認真想了,三年當中,我反複思量,終於想出一個結論,如果我真的是他的幸福,我到底在害怕什麽?錯過一次是遺憾,錯過兩次呢?是不是愚蠢?


    “昨天我終於收到他的信。他說,他即將回京,因為跟著榮親王,他立下許多功勞,皇帝必定封賞,到時,我們的身分將更懸殊,他告訴我,如果這會讓我害怕,那麽他選擇幸福不要前途。


    “如果一個男子肯為了我不要前途,還不能證明在他心中我是無價珍寶嗎?所以……丫頭,我決定了,我想再給自己一次機會,這次,我將要傾盡全力,牢牢地抓住視我為貴的男子。”


    舅母的話讓詩敏動容,她本就覺得莊師傅和舅母之間存在情憬,當年她還為著莊師傅的離開感到可惜。


    她輕輕環住舅母,低聲道:“老天爺很公平,我的舅母值得最好的對待,你一定會得到幸福。”


    故事輪番上陣,刺激著她的知覺,害得詩敏經常發呆,偶爾會莫名其妙問喜妹一句,“你也有故事要告訴我嗎?”


    接下來,莫曆升回京,江媚娘、莫鑫敏對詩敏做的事被揭穿,氣得莫曆升將惡妻關進柴房,要她好好反省。


    之後,李家人使了大把銀子才將兒子從獄中救出來,可李海廷這輩子是廢定了,他們不敢上街門鬧,隻好私底下綁走莫鑫敏,要求莫曆升出麵,還李家一個公道。


    他們堅持莫曆升將詩敏嫁到李家,就算要因此守一輩子活寡,那也是她“性情淫 蕩”的結果,怨不得旁人。


    莫曆升焦頭爛額卻束手無策,女兒已經被榮親王爺訂走,他哪能把詩敏給李家,更何況做錯事的人是鑫敏,憑什麽要詩敏替他承擔?


    事情僵持不下,莫鑫敏的親生母親卻誤以為莫大人已經知道兒子的身世,才不願意救兒子,竟然跑到莫曆升麵前痛哭流涕,承認自己為了貪圖富貴把兒子賣給江媚娘,她早就後悔了,求莫曆升看在養育多年的分上,把人救回來。


    莫鑫敏身世大白,此事傳得沸沸揚揚,朝堂上,莫曆升成了許多人的嘲弄對象,他一怒,與莫鑫敏脫離父子關係。


    幾日後,有人在街上看到莫鑫敏,他雙腳被打殘,一隻眼睛失明,全身是傷,髒兮兮地躺在路邊行乞。


    知道這個消息後,詩敏讓濟慈堂出麵替他醫傷。


    莫鑫敏的親生母親來接他那天,詩敏來到他麵前,給他二百兩,最後一次喊他大哥。


    她說:“大哥,無論如何,我都感激你幫我救回二哥,你曾經是個本質良善之人,我不明白怎會變成今日這樣,不過……過去的事就別再提了,萬望未來,大哥能好白為之。”


    聽見詩敏還願意喊他一聲大哥,他默默垂淚,羞愧不已。


    兩天後,莫曆升收到莫鑫敏寫的信。


    他在信中感激父親的養育之恩,也對自己做錯的事深感抱歉後悔,他還提及當年江媚娘禍害鈁敏和嫡母夏宛娘的事,說父親若要與江媚娘對簿公堂,他願意出麵為證。


    事實拆穿,莫曆升找上江家,一紙修書,把江媚娘趕出莫府。


    那日,莫曆升關在屋裏暗自垂淚,痛恨自己的所作所為。他想起自己因為發妻宛娘的商家出身,冷漠以待,卻因為江媚娘是官家閨秀而頗多看重,如今想來,真是個大笑話。


    莫鑫敏事件過後,迎來建平元年的八月。


    莫鈁敏回京述職,因他在晉州政績良好,並助附近幾個州縣行水利改善之策,新帝看重他,讓他禦前當差。


    為當差方便,住在莊園自然不行,詩敏雖然被一個又一個的消息搞得渾渾噩噩,卻也不能不強振精神,打理皇帝賜給哥哥的宅院。


    不打理不知道,一打理,詩敏才發現,皇帝賜下的新宅竟緊鄰榮親王府,知道這個事,最高興的莫過於莫芬敏了,新宅才打理好,她便催著父親搬家。


    之前因為江媚娘,詩敏不願意與父親同住,如今狀況不同,且哥哥高陸,卻不接父親和妹妹過來,規矩上說不過去,於是詩敏先將舅母、奶娘和幾房家人送到新宅安置,再打發了莫府下人,將父親和大姊給接來。


    詩敏忙得天昏地暗,好不容易一切布置就緒,在搬進新宅那天,她就病了。


    盡管她病得昏昏沉沉,卻也知道,宮裏來了一道聖旨,將她指給榮親王為王妃。


    賜婚啊……詩敏病歪在床上,捧著發脹的腦袋,理不清腦子裏的紛亂。


    她當然明白,由皇甫靜親自上門提親和皇帝親口賜婚,兩者之間的差別相當大,有皇帝在背後支持,她就不僅僅是七品縣官的女兒、不是商女,日後嫁進榮親王府,身分地位更顯尊榮。


    可,那是他要的嗎?


    她想他、念他,不知不覺把他擔在心上,那是因為……


    因為一個月的朝夕相處,她與他處出幾分感情;因為他分享她的秘密,並且深深相信;因為他是個很有說服力的男人,也因為她的身邊除了他,沒有過其他男子。


    可皇甫靜不同,他身分尊貴、富可敵國,他走遍大江南北,見識過的女人無數,比她美的、聰明的、能幹的多如過江之螂,詩敏有自知之明,她不認為自己有條件教他上心。


    何況滿朝文武,有多少官家的女子心儀於他,為什麽皇帝偏偏挑了沒沒無聞的自己?這個指婚背後隱藏多少她不知道的事情?


    是皇帝防他功高震主,刻意挑選一個沒身分背景的女子給他,好讓他沒機會和權貴聯結?還是皇帝刻意掃他的麵子,讓他認清楚,就算他在百姓心中是神,他還是皇帝手下的一個奴才?


    詩敏越想越心煩、火大,自暴自棄說:算了、算了,又不能抗旨,幹脆樂觀一點。


    既然想破頭沒用,不如安心享受既定利益,反正算來算去都是自己賺到,像她這種無才無德、熱愛占便宜的女子,平白無故得了個好夫婿,早該點三住清香感激上蒼垂愛,還在這邊矯什麽情?


    可……婚姻是做生意嗎?


    如果他滿心不甘願呢?如果他的確被強迫呢?會不會本來還算喜歡她的他,因為這場強迫,反而視她如仇敵?從此越看越刺眼,三妻四妾五通房,全部塞進自己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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