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明棠說到這裏皺眉,思索道:「或許,真如蔣太太所說,是神似?」


    「神似?你是說言行舉止嗎?」


    「對。」


    謝玄辰回想了一會,如實評價:「說實話,言行舉止也不像。」


    慕明棠氣惱地瞪了他一眼:「以前是像的。先前在蔣家時,我用心模仿,說話行動也十分文雅的。隻不過現在懶得費勁了而已。」


    謝玄辰沒有說話,慕明棠以為謝玄辰沒法想象她文雅的場景,心裏有點受挫:「怎麽,想象不出來嗎?」


    「不是。」謝玄辰搖頭,輕輕歎了一聲,「你以前受過太多罪了。這有什麽可模仿的,一個人該如何就如何,按著別人的樣子做比較,實在無聊。」


    慕明棠沒想到謝玄辰竟然這樣說,驚訝地看著他。


    「看我幹什麽?」謝玄辰撩了她一眼,說道,「我小時候也不討我爹喜歡,看到秉燭達旦的人,他覺得我不夠用功,看到民間貧寒的讀書郎,他覺得我太過揮霍。等謝玄濟來了,他又覺得我不夠溫文爾雅。我最開始還想著改變,後來看開了,我要真按他的想法長,最後隻能一事無成。我自己是什麽樣子就是什麽樣子,別人若是不滿意,那就把他自己變成自己想象中的模樣,與我何幹?文雅是一個活法,直爽是一個活法,克製忍耐是一個活法,隻顧今朝也是一個活法。自己過得不後悔就行了,比什麽。」


    慕明棠先前天天被人指點不夠優雅,不夠高貴,不夠溫順,她雖然知道自己是為了活命,但是時間長了,心裏未免也對自己產生懷疑。她甚至覺得,自己就是不如蔣明薇高貴典雅,蔣家丫鬟背地裏笑她一身土氣,慕明棠雖不自卑自己的出身,但也是承認的。


    她從來沒有想到,一出生就含著金湯匙的謝玄辰,對出身的態度卻這樣平淡。慕明棠看著謝玄辰的側臉,低聲問:「你不覺得,出身低,在大場麵上拿不出手嗎?」


    「不會啊。」謝玄辰甚至很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拿不拿的出手,或者說出不出息,全看人,關出身何事?軍中有的是出身貧寒卻赤誠肝膽的好漢,我的童年玩伴中也有許多遊手好閑的廢物。大俗即大雅,自己喜歡就好,有何高低貴賤之分?」


    慕明棠被他話中的那句「自己喜歡就好」戳中了,她知道自己並非完美,但是也不會覺得自己一無可取。然而聽多了,心裏總有底怯,蔣家看不上她出身商戶,謝玄濟也看不上她身份低微。但是謝玄辰卻能很坦然地告訴她,拿不拿的出手隻看個人。


    慕明棠問:「你不覺得我舉止粗野,性情潑辣,不夠文雅嗎?」


    「這話一聽就是謝玄濟說的。」謝玄辰冷笑了一聲,說,「你不用管這些人。他們不是你,你也不是他們,你自己活得舒服就夠了。何況,你這樣的性情很好啊,每天熱情快樂,光看著就舒心。」


    慕明棠聽著嘴邊不知不覺流露出笑。對啊,謝玄濟、蔣明薇和蔣家不喜歡她,她同樣也不喜歡他們。她為什麽要為了不喜歡的人,改變自己呢?慕明棠心裏對自己的懷疑散去,再無芥蒂。


    九月的陽光明媚溫暖,樹影中有鳥語陣陣。他們兩人緩步走在曲折的外廊中,少女笑容明豔,說:「昨天我本來覺得你很煩,現在你說我好話,我又覺得你是個好人了。」


    走在她身邊的少年從鼻子裏哼了一聲:「那可真是謝謝你了。」


    謝玄辰今日上午運動量已經遠遠超過尋常,他回來後很快就睡著了。這一覺他睡得很沉,直到下午都沒有醒來。


    慕明棠本來想著物盡其用,既然皇帝送來了五個太醫,不用豈不是對不起太醫局補貼的食宿錢,所以慕明棠一早就吩咐太醫,下午時來給謝玄辰請脈。按照往常的經驗,下午的這個時候謝玄辰應當是清醒的,但是今日出了些意外,謝玄辰一睡良久,到了預定的時辰,並沒有醒來。


    但是太醫已經來了,慕明棠沒有打發太醫回去,而是讓他們照常診脈。謝玄辰現在正在沉睡,他們動作不敢太大,為首的吳太醫坐在床邊,手指才剛在謝玄辰腕上搭了一下,就鬆開了手。


    診脈結束的太快了,快得簡直讓慕明棠懷疑太醫真的摸到脈搏了嗎。眼看吳太醫已經站起身,慕明棠不好直接質疑太醫,隻能拐彎抹角地說:「吳太醫,你這就診完了?不需要再仔細看看嗎?」


    「不必。」吳太醫看起來十分有把握,說,「安王殿下的病老夫再熟悉不過,病理早已熟爛在胸,無須在診脈上多費工夫。」


    慕明棠皺眉,這可不像是一個行醫有德的大夫能說出來的話。慕明棠眼睛無聲地掃過周圍的丫鬟、宮女,最終什麽都沒說,而是跟著吳太醫走到外間,聽吳太醫交代藥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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