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明棠一邊剝橙子,一邊走到窗前,說:「外麵風大,你仔細被風吹著。先關上窗戶吧。」


    謝玄辰依然看著遠方,一動不動。過了片刻,他似是自嘲,說道:「連風都吹不得。他們用鎖鏈困住我,現在,我又反過來困住你。其實,我本來就是枷鎖的一部分吧。」


    「不要這樣說。」慕明棠把剝了一半的橙子放到窗邊的小高幾上,對謝玄辰說,「裏麵的人不願意被關住那才叫禁錮,如果願意,那就是她自己的生活。我並不覺得悶,也不想出門,看著你我才能安心。」


    「你才十五,在你這個年紀,應該去賞花遊園,穿著華衣錦服出入一場場詩會宴會,或者去看同齡少年郎打馬球。而不是陪著一個病人,被禁錮在死氣沉沉的府邸裏。」


    慕明棠瞪圓了眼睛,一直盯著謝玄辰,可是他始終看著窗外,隻留下一個冷冰冰的側臉弧度。慕明棠指尖上還有新鮮橙子的味道,她擦去指尖殘留的汁液,說:「你轉過來,我有話跟你說。」


    謝玄辰隻是閉上了眼睛,不配合之意顯然。慕明棠抓上他的衣服,說:「這是我自己願意的。我已有夫婿,看別的少年打馬球做什麽?」


    謝玄辰閉著眼睛,眼前是一片蒼涼的黑暗。慕明棠現在還小,她其實隻是一個半大孩子,不懂什麽是男女之情,也不懂什麽是柴米油鹽。她現在,包括之前對他說的話,其實都是救命之恩蒙蔽了感官,她以為那是喜歡,其實隻是感激而已。


    生活和憧憬,是不一樣的。她現在還小,所以圍著他跑前跑後,可是這根本不是健康的感情。真正正常的,十四五的感情,應該是衝動又羞澀。少男為了心上人逞能作惡,處處表現自己,少女矜持站在遠處,不好意思走近,也不舍得走開。


    而不是他們這樣畸形的,感激、幻想和報恩混雜在一起的感情。當初他救下慕明棠時生死一線,她劫後餘生,緊張、害怕又依賴,自然而然地將這種情緒移植在他身上。她以為這是喜歡,其實根本不是。


    她還年輕,分不清這其中的差別,等她真的懂了,一定會感到痛苦。他不能給她正常夫妻的溫存和陪伴,甚至不能陪著她出門,她卻要反過來照顧他,為一個無底洞賠上自己一生。


    等她真正遇到自己喜歡的人時,有了那種不可抑製的衝動和向往時,恐怕就能明白他今天的話了。謝玄辰有時候遺憾慕明棠不懂,又慶幸她不懂,他都不敢想象,等日後慕明棠發覺她上當被騙了的時候,會如何看他?


    一個卑劣的騙婚者,一個仗著女子年少不知事而占便宜的卑鄙之人。


    慕明棠說完之後,見謝玄辰還不動,就知道他並沒有被說服。她不知道謝玄辰為什麽會有這種奇怪的想法,她扶上謝玄辰的手臂,問:「你這話是什麽意思?從我們剛成婚開始,你一直在說這樣的話,最開始讓我帶著東西逃走,然後又勸我改嫁,現在,還覺得我應該去外麵遊園,好結識年輕的男子?你究竟把我當什麽?」


    「你現在還小,並不懂。謝玄濟那個孫子雖然不是東西,但他的話並沒有錯。婚姻不是小孩子過家家,不是有感激就夠了。你現在小,所以不在乎,等你長大了,以後一定會後悔的。」


    「我並不小!」慕明棠聽著都要爆發了,「你為什麽覺得我不知人間疾苦,不懂得自己在做什麽?我早就明白了,我比你年紀小,並不代表心智也小。我一直都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以後要怎麽辦。你可以不相信我,但是不能不相信我的感情!」


    「感情?」謝玄辰終於肯看向她了,嘴邊掛著淡淡的笑,「你知道什麽是感情嗎?」


    「我知道。」慕明棠說完,定定地看進謝玄辰的眼睛,「不懂的,是你。」


    謝玄辰本來是以一種大人看小孩胡鬧一樣的心態看她,五歲小孩海誓山盟,當事人也信誓旦旦,但是會有人當真嗎?謝玄辰本來也是這樣想的,可是他看到了慕明棠的眼睛,那雙眼明亮又堅定,仿佛說的是再確定不過的事情。謝玄辰忽然就慌了。


    他覺得慕明棠的話可笑,她才多大,才見過多少人,去過多少地方,哪有資格說他不懂?謝玄辰驟然退後一步,像躲避什麽東西一般,轉身就往外走。


    「我說的話字字當真。」慕明棠對著謝玄辰的背影,說道,「是你不懂。」


    謝玄辰不想聽,他不知道怎麽了,忽然覺得心煩意亂,躁動不安。他原來以為是慕明棠的話擾亂了他的心緒,可是很快發現,不是。


    慕明棠本來也很生氣,她拿過一旁的橙子,用力剝皮,結果沾了自己一手汁水。謝玄辰有脾氣,她就沒有嗎?她也要甩袖而去,狠狠晾他一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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