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挽在abt附近找到了工作, 就是那家貼了招工啟事可以接受part-time job的咖啡廳。老板是個很有氣質的華裔美女,姓姚, 單名一個楠字, 祖上和她算是半個老鄉。


    姚楠三十出頭的年紀, 說話輕聲細語, 人也非常nice,在梁挽說明自己平時白天要練舞的情況下同意她每天來上晚班。咖啡廳營業到晚上的十點,她因為17:00-19:00固定時間要去心理研究院陪陸少爺,所以工作時長隻有三小時。


    咖啡廳不單單供應飲料,還有簡餐和甜點。梁挽的主要職責就是點單,把單交給後廚, 上菜,收拾桌子,並不複雜。當然了, 什麽樣的工作配什麽樣的收入, 時薪給得肯定不會高, 差不多9美金/小時,但是姚老板說了,客人額外給的tips不用和店裏平分, 全都是她的。


    梁挽對小費沒什麽概念, 因為國內也不興這個,天朝餐館都是明碼標價,菜單上多少付錢就是多少,誰會多給服務員錢啊?可美帝還真就不一樣, 她的第一個客人是個白人老奶奶,誇她眼睛很漂亮,買單的時候直接多給了十刀。


    ……這錢來的太容易了吧?


    然而長得好看的人確實有優勢,梁挽那種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的古典美,在老外眼裏也是相當有吸引力的。第一天打工結束時,她揣著一兜滿滿的零錢飄飄然回了酒店。


    左曉棠為此相當不齒:【住著四千多刀的套房,幹著端茶遞水的粗活,腦子有坑?請不要再艸自給自足的人設。】


    這話略毒,梁挽倒是沒也往心裏去,一來和基友互相吐槽慣了,二來她也覺得自己這樣確實有點裝十三了。其實左曉棠的原意是希望好友打消兼職的念頭,不要搞得那麽辛苦。可惜她沒料到的是,梁挽過了一周就把房間退了。


    紐約芭蕾舞劇院所在的街區,有一棟準備翻新改造的老式公寓,這邊施工手續繁瑣,距離開工還得大半年,房東頗有經濟頭腦,選擇降低房租,招攬短租客。梁挽在相關的app上看到了消息,實地考察後發現沒什麽不妥,就訂了短期協議。


    搬進去之前,她去麗絲卡爾頓辦理退房手速,幸虧陸少爺住院前強行把信用卡塞給了她,這會兒總算派上了用場,至少取消續訂時很方便。她特地和酒店的前台確認,讓他們不用發郵件給陸衍,免得他又擔心她無家可歸。


    新家異常簡陋,勝在租金便宜,一房一衛,一個月800美金,這在繁華的曼哈頓簡直是天上掉餡餅了。梁挽沒有什麽好不滿意的,既然她不願意和孟芸住在一塊犯惡心,那就隻能花點錢另覓住處了。


    臨近演出季,首演成員們不再額外放假,每天都要排練。梁挽沒有時間,隻能在半夜三更折騰新家,幸好這棟樓沒幾個住戶,不然她總覺得擾民罪孽深重,零零散散花了五天,刷完牆,鋪完地毯,再把新被套和床單換上,這裏總算看起來有點家的樣子了。


    淩晨一點,她衝完澡,癱在懶人沙發裏,清點最近的賬目。


    首先是主要支出,租金800美金,先付了三個月,外加簡陋裝修500刀,差不多去了人民幣兩萬塊。其次是收入,工資加小費差不多每周能有250刀左右,就算不休息幹一個月也隻有1000刀。


    這樣粗粗一算,她每月僅存200刀可以用來做日常開銷。


    折合人民幣也就是一千四百塊不到……


    好吧。


    1400元可能都比不上國內家庭條件好的大學生生活費。


    梁挽腦殼疼,沒勇氣再算,直接丟開了記賬的小本本。五月初的天氣已經悶熱,公寓裏沒裝空調,忙活一天後又沒什麽睡意,她懶洋洋地不想動,用腳把風扇勾過來一些,而後百無聊賴地刷起了朋友圈。


    她有定期清理好友的習慣,通訊錄的人並不多,朋友圈也沒有什麽烏七八糟的微商代購消息。梁挽閑著蛋疼,挨個給關係不錯的朋友點讚,偶爾評論一句【朕已閱】。翻了幾頁以後,竟然意外看到某個社交絕緣體的男人發表了最新動態——


    【五月一日回國,有事聯係。】


    她驚了兩秒,又去看他的頭像和名字,簡簡單單兩個英文字母cy,外加一張宇宙黑洞的圖片。


    沒錯了,確實是她那位沒有血緣關係的哥哥,池瑜。


    梁挽已經很久沒有池相思的消息,上一次兩人見麵還是在她去abt參加甄選的時候。少年帶著香檳玫瑰,從波士頓千裏迢迢開車過來找她,結果在酒店房間撞到了早一步到的陸少爺。


    她還記得池瑜當時臉上的表情,從期待到冷冽,不過短短三秒。梁挽不是傻子,這些年對她示好的男人不少,她當然看得出來,她這位哥哥確實是起了心思的。


    正因為如此,後邊才更尷尬。


    池瑜這樣的天之驕子怎麽能容得他人的拒絕,興許是自尊心作祟,自那以後,就從她的世界裏消失了,再加上她和家裏鬧翻,更加沒有見麵的機會。


    梁挽回憶那些糾纏,略有些愧疚。


    畢竟,池相思在她最低穀的時候曾經毫無保留地付出,然而她留給對方的,惟有毀滅性的打擊。


    風扇盡責地驅趕熱意,蚊蟲卻在耳邊嚶嚶不去,打斷了梁挽突如其來的良心發現,她反應過來時,手指已經沒留神給池瑜那條朋友圈點了個讚。


    呃……


    她想了想,覺得也沒什麽大不了,畢竟明麵上還是兄妹,總不可能一輩子老死不相往來,幹脆落落大方又留了評論——【你們麻省理工也放五一???】


    梁挽留完言就放下了手機,正好係統提示低電量,她丟到床頭就沒再管。等到敷完麵膜躺到床上,鎖屏的通知界麵靜靜躺著一條未讀消息。


    她點開,再度受到今日份的二次驚嚇。


    池瑜:【沒有。】


    沒頭沒腦的兩個字讓梁挽有些懵逼,她隨手發了個黑人問號的表情。


    對方惜字如金:【mit沒有五一。】


    那你回去幹嘛?梁挽字都打完了,發出去之際又覺得這對話極度沒營養,慢吞吞全刪了。


    算了,還是不聊了。


    話不投機半句多。


    不算前男友,卻是比前男友更尷尬的存在。


    她摘掉麵膜,在浴室洗了把臉,回去一看,這家夥居然放下矜貴,連續發來了好幾條。


    這是要徹夜暢談的意思?


    她硬著頭皮看。


    【睡著了?】


    【家裏出了點事,我爸也住院了。】


    【我請假回去一周。】


    梁挽一直盯著第二條,他說他爸也住院,是什麽原因?兩周前池明朗確實給她打過電話,聲音聽上去有些疲憊,但也不至於這麽嚴重。她還算了解池瑜,這家夥親情羈絆相當涼薄,如果不是什麽十萬火急的事情,是不可能放下學業中途回國的。


    她很自然就聯想到了戈婉茹,那種莫名其妙的煎熬感又來了,叫她的心情陡然變差。


    梁挽:【池叔叔怎麽了?】


    池瑜:【心梗,兩根大動脈堵住了,要做搭橋手術。】


    梁挽差點沒拿穩手機,別的惡性疾病說不定還能拖個三年五載,心肌梗塞可是要隨時隨地死人的。憑心而論,池明朗對她這個繼女算是很ok了,不管是出於愛屋及烏還是亂七八糟的理由,他這些年送給她的禮物都能在臨城最好的別墅區買下獨棟,光那輛蘭博基尼aventador都得一千萬。


    她沒再猶豫,直接撥了電話過去。


    過了很久,池瑜才接起:“你等會兒。”


    聽筒那邊略有些吵鬧,但不像是在鬧市區,有幾個人正在激烈地討論,梁挽英文水平堪憂,費了老半天勁才辨出幾個天體力學的基礎單詞。


    大半夜還在小組討論,麻省理工真不是鹹魚呆的。


    半晌,池瑜重新開口:“怎麽了?”


    這會兒他那裏又靜得可怕,少年原本清冽的嗓音聽上去異常沙啞,梁挽嚇了一跳:“你沒事吧?”


    “有個project,通宵了兩天。”池瑜清了清嗓,淡淡道:“我後天回國,你怎麽打算?”


    都是聰明人,梁挽怎麽會不明白他這句話的隱喻,無非是問她要不要去看戈婉茹,他不問還好,一問她又炸毛了,斬釘截鐵地丟了兩個字:“不去。”


    池瑜很輕地笑了一下:“你真是一點沒變。”


    梁挽不說話。


    “不去就不去吧,你自己做決定就好。”池瑜頓了頓,輕歎道:“活得開心點,挽挽。”很快有人來喊他回去,他應付了兩聲,並沒有太多時間閑話家常,“那就先這樣,有事給我打電話。”


    梁挽嗯了聲,結束了通話。


    這一晚注定是個不眠夜,她在床上翻來覆去,胸口喉嚨裏都像是堵了棉花,熬到四點來鍾,她翻身坐起,皺著眉給池瑜發消息:【她生了什麽病,你知道嗎?】


    池相思顯然也沒有睡,回得很詳細:【乳腺癌,二期,醫生建議手術全切,茹姨不肯,堅持要保守治療。】


    梁挽扯了下嘴角,無聲一曬。


    寧願不要命都要美,這種風格確實很符合那個女人。


    她忽然記起幼年時戈婉茹為了能在晚宴上豔冠群芳,餓了整整一周不吃飯後來低血糖送到醫院的事兒。


    可笑,又可悲。


    如今命都快沒了,還心心念念想著身材,她的好母親,真是走火入魔了。估計池明朗也是被她的不可理喻氣到,才會突發心肌梗塞。


    而她呢?害人害己,是否自我質問過?


    梁挽趴在陽台邊上,揣摩著此時此刻戈婉茹的想法。漸漸的,東方發白,有亮光穿透暗雲,映照到她臉上,她不舒服地閉了下眼,睫毛沾上濕意,再抬手,指腹上竟然有淚。


    她冷冷地看著那滴淚,手背用力揉了揉眼睛。


    淩晨四點,梁挽一個人跑去了abt的排練室,拉筋壓腿加熱身,而後跟著天鵝湖的音樂,自虐一般跳到精疲力盡。她實在不懂如何去發泄張牙舞爪的情緒,隻能借助舞蹈。


    日子一天天過,她完全沒辦法好好睡覺。閉上眼,是戈婉茹奄奄一息瘦骨嶙峋的模樣,憤恨地盯著她:“我生的好女兒,到死都不來看我。”


    然後就是驚醒過來後的大汗淋漓,梁挽快絕望了,她開始憎惡自己的軟弱心腸。


    但凡能狠心一些。


    但凡能沒心沒肺一些。


    她又怎麽會活得那麽卑微?


    離首演還有十天時,梁挽終於鼓起勇氣和巴蘭欽請了假,對方有感於她這陣子的自發練舞,沒多刁難,允了三天的假,她如釋重負,打完工後照常去了心理研究院。


    這陣子陸少爺很少有清醒的時候,大多在昏睡,徐程嶙說這是好的現象,深度催眠見效,他會在不斷的心理暗示裏完成自我救贖。梁挽聽不太懂,但對於徐博士的業務能力,她深信不疑,所以也沒擔心過什麽。


    隻是這一天,當她想偷偷和男朋友短暫告個別,推開門,發現陸衍居然破天荒醒著。


    他眉眼秀雅,穿著純白的病號服,烏發長眉,坐在床頭對她笑了笑。


    梁挽覺得今晚的這個男人,仿佛擁有了某種洞悉人心的超能力,她慢吞吞地走過去,很乖巧地趴在他膝蓋上,頭仰起來,看著他的眼睛:“你沒睡呀?”


    陸衍不答,長指撫著她的長發,良久,慢悠悠地開口:“打算明天回臨城?”


    “!!!”梁挽哽了一下:“你怎麽……”


    “你要問我怎麽知道?”陸衍慢條斯理地拉長音,指尖劃過臉頰,捏著她的耳垂輕笑:“你機票刷的是我的信用卡啊,有短信提示的,寶貝兒。”


    梁挽:“……”


    都是窮惹的禍!


    怪她鬼迷心竅,為一萬二千塊鋌而走險。


    陸衍好笑地看著小姑娘的臉,表情一驚一乍的,像是被拽住尾巴的小倉鼠,可愛又讓人想欺負。他彈了下她的額頭,嗤笑:“想瞞我?天真了吧。”


    梁挽撒嬌地抓住他的手:“我就是怕你擔心,才不跟你說的,我媽那邊……”她笑容漸漸變得勉強,低下頭去:“我就去看一下,沒事的。”


    陸衍眯著眼,在她脖頸後麵捏了捏:“我陪你去。”


    梁挽驚訝地抬眼,直覺就想拒絕。


    陸衍掐著她的下巴,以吻封口,結束時懲罰性地在她下唇咬了一口,“別胡思亂想,我和徐程嶙提早打過招呼了,他認為我沒問題,最近我都恢複得很好,你不是知道的麽?”


    梁挽遲疑:“那……”


    陸少爺的耐性消磨殆盡,揉了把小姑娘的頭頂,“你在想什麽,準備一個人去麵對洪水猛獸?”


    他挑了下眉,無不臭屁地道:“行了,我的妞,自然我來撐腰。”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依然是男友力max的小變態。


    昨天加班晚了,沒更哦,抱歉抱歉。


    有事都會在文案寫噠!


    上一章被鎖了,原因是我寫了激情四射的舌吻,後來全改成了意識流,心痛。


    這叫我以後海島怎麽開車(撲通跪下)


    謝謝糯米醬的地雷~


    謝謝大家的訂閱和營養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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