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什麽環境才會養出這樣的個性……因此,他對她一直有些提防,但她表現出來的態度卻又十分友善,這又令他陷入五裏霧中,隻能靜觀其變。


    「你在和誰說話?」她順著他剛才的目光,望向牆上的畫,看清了是個巧笑倩兮的美女,不由得心頭有種古怪的窒悶。「畫上的人是誰?」


    「是在下的妻子,已過世好幾個月了。陸首領有事?」他早已起身,邊整理自己略皺的衣角,邊化解悠閑被打斷的不悅。


    所以已經死了?原本聽到「妻子」兩字,整個情緒蕩到穀底的陸蕪,知道那人早就往生不構成威脅時,頓時心情大好,又恢複了笑容。「啊,是了!這是咱們這兒很有名的紅果子,你吃點吧。」


    瞧她遞上果子,雖不明白她方才轉瞬間似乎變化了一番情緒,他還是決定視而不見,道了聲謝後接過果子,那鮮紅可口的模樣很是討喜,令他不由得淡淡笑道:「在下前來貴族之前,曾參詳過關於金虎族部落的各種傳聞記載,倒是沒聽說有這麽可愛的果子。」


    「外來的人當然不知道,這是咱們金虎族的特產,隻有西南邊樹林裏的禿頭崖上有,產量不多,還是我特地派人去采,大人才有得吃呢!」陸蕪笑嘻嘻的邀功。


    「禿頭崖?」司儒之突然眉頭一皺,「該不會是那個寸草不生的岩石山吧?那可有幾丈高啊!又沒有借力的地方,族人們是怎麽上去的?」


    「徒手爬上去啊,」陸蕪說得理所當然,「這次采果子隻摔了五個人,不過是頭破血流,斷了幾隻手腳,算不得什麽大事,能采到果子比較重要。」


    她似乎不把族人安危當一回事的說法,令司儒之感到不可思議。他忍不住試探道:「要是采不到果子呢?」


    「那就全砍了啊!連這麽小的事都辦不好,留著做什麽?」她聳了聳肩,自己拿了顆果子率性的咬下。


    這樣就砍了~要不是他一向鎮定,他相信自己會忍不住叫出來。「這……是族裏的特殊律法嗎?除了摘不到果子,還有犯了什麽樣的事要砍頭?」


    「綠什麽法?是吃的東西嗎?」她反問他,一臉茫然,「我說砍就砍,我說留就留,關吃的什麽事?」


    他沒心思糾正她的誤解,隻是不斷質疑道:「所以摘不到果子就砍了……那些沒摘到果子,卻因摘果子而墜崖的人又如何處置?」


    「嗯……看我的心情嘍!大人如果你覺得他們摘不夠,那也砍了算了……」目光觸及司儒之陡然一肅的表情,陸蕪突覺心虛,不知不覺地改口,「不好嗎?那不然斷手斷腳以示懲罰?」


    司儒之突然懂了,這裏果然是陸蕪說了算,她就是皇帝,就是律法,而且在金虎族裏,人命還相當不值錢。


    一種無言以對的心情油然而生,即使慵懶如他,什麽閑事都不想管,但這顯然超出了閑事的範圍。


    若不改正這種行為,萬一以後莫名其妙被砍的是他,那真是自食其果了。


    「不!人命豈可如此輕賤?」他刻意板起臉,嚴厲地盯著陸蕪。


    陸蕪從沒被人這麽反對過,本能地沉下臉。「否則呢?」


    一種凜然氣勢突然由她身上張揚,司儒之不由得愣了一下。他平時在朝為官,皇帝的威嚴也不過如此,一個年輕女孩怎也會有這種王者之風?


    「在下至此替朝廷實施教化,便是要杜絕這種情況,如果我教一個你就砍一個,金虎族永遠都不會變。」他據理直言,並沒有示弱。其實這也算一種試探,因為他注意到,這段時日以來她似乎一直很在意他的反應,若猜測不假,他應該能好好利用這一點。


    而陸蕪的態度果然不出司儒之預料,由於他義正辭嚴,她怔了一下後,突然想到眼前是她在意得不得了的人,不知為什麽氣勢就突然弱了下來,訥訥地道:「那要怎麽辦?了不起我不砍就是了。」


    「不隻不能砍,還要告訴他們什麽是對,什麽是錯。」她既然因不明原因相當聽他的話,司儒之便趁勝追擊,「這樣對的事才會被宣揚,錯的事則不會再犯。」


    陸蕪皺了皺眉,很是困擾的樣子,「那什麽是對,什麽是錯?」


    難道她是非不分嗎?司儒之不由得反問:「似乎在金虎族裏,你就是真理,那麽我問你,若是今日你的族人在戰役上殺敵立了大功,你待如何?」


    「賜他幾頭牛馬吧。」陸蕪聳聳肩。


    司儒之點點頭,在部落裏,牛馬是很重要的財產,這代表她的賞罰還是有某種程度的分明。「那萬一這個人在下一次戰役中,打了敗仗呢?」


    「砍了!」陸蕪臉一沉。


    司儒之試著沉住氣。「萬一他是部落裏最厲害的勇士呢?你因一次失敗就砍了他,豈不是大滅自己人的威風,也讓金虎族的武力大大降低?」


    陸蕪一拍胸,給了個意料之外的答案,「不會有這種事,因為金虎族最厲害的勇士,是我!」


    他頓時無言,知道自己舉錯例子,於是換另一種說法,「這麽說吧,若每個戰敗的你都要砍,不是讓他們沒了戴罪立功的機會?萬一他們在戰場上成功殺了很多的敵人,卻打了敗仗,你是要賞,還是要罰?」


    「這……」她突然語塞,陷入混亂。


    「那就是了。如果沒有一項賞罰的評判標準,一逕以你的意誌為依歸,那麽人民就不知道什麽該遵守,什麽不能做。在無所依循的情況下,很容易造成動輒得咎的情況,久了人民會反的。」他沉沉地望著她,「萬一你砍錯了人,人命可是不能重來的,屆時旁人又怎麽會服呢?」


    陸蕪欲言又止了半晌,最後帶有英氣的眉一皺。「那你要我怎麽做?」


    「這樣吧,除了教導部落裏的人四書五經、禮義廉恥,在下著手草擬一部適合金虎族的律法,這樣便人人有依循,事事有條理了……」懶歸懶,寫個幾部書還難不倒他,何況是保命的律書。


    草擬?做那什麽綠什麽法的食物,要用到草嗎?他話才說到一半,突然被陸蕪打斷,「大人,你這什麽綠法要用草做嗎?我馬上派人準備。」


    「不是草,是草擬,要用寫的。」他失笑回答。


    「用寫的?」是什麽食物要用寫的?難道是食譜?陸蕪被搞得一頭霧水,不過「寫」這項食物似乎挺麻煩的,她倒是聽懂了。


    「大人,我看你不用麻煩了。」


    「為什麽?」他不由得納悶。


    她笑吟吟地公布答案,「因為整個部落裏,隻有我表哥金不換識字,你就算寫得再好吃,也隻有他看得懂啊!」


    山不轉路轉,既然大夥兒不識字,那就從識字開始教!


    在司儒之的規劃下,幾名自願跟隨前來的儒生分批協助教授習字,等到人人學到一個程度,再讓他們往外推廣識字。識字之後,便可再學經書大義等知識、道理,一層一層往外擴散,教化之風很快便能吹至部落的每一個角落。


    至於他本人,當然就是負起監督之責,至於他何時監督,是站著還是躺著監督,在中原來的官裏他最大,誰管得了他?


    隻可惜這計劃還來不及實施,狼族又派人來攻打了,所有的課程隻好停擺。經過一天一夜的激戰,他的學生不知道又少了幾個,不過他最擔心的事是另一樁,而現在立刻就要發生了。


    聽到服侍自己的部民說,這次金虎族因猝不及防吃了虧,首領恐怕又會大開殺戒時,司儒之幾乎是從炕上跳起,足不停履地趕到議事大廳,果然看到幾名傷痕累累的勇士跪在堂下。


    堂上的陸蕪則是麵色鐵青,如虎般的銳目直盯著他們,這些立起來高於六尺的大漢,頓時個個嚇得瑟瑟發抖。


    司儒之並沒有直接介入,他立在門旁,想看看陸蕪要怎麽處理,有沒有將他的話聽進去。反正她那麽聽他的話,若有不妙,再適時阻止陸蕪濫殺也來得及。


    「……明明你們就在最前頭,那棍棒舞得風都吹到我臉上了,為什麽還會被狼族搶去數百頭牛羊?」陸蕪氣瘋了,「簡直丟盡我的臉!」


    一群大漢不斷叩首,隻能驚惶失措地直嚷著饒命。


    陸蕪惡狠狠地盯著他們,心裏不知在盤算什麽,站在後頭的金不換也隻能窮緊張,暗自為勇士們祈禱,依照慣例,這些人大概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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