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青悒抬頭掃了眼跪在門外的桑玨,轉頭對候侍在側的宮女說道:“替狻猊將軍備一副餐具。”


    宮女領命,立即將備用的餐具擺上桌。


    “卑職不敢,多謝殿下好意……”


    “坐!”他隨意地說著,順手夾了一些菜至宮女擺好的碗裏。


    桑玨愣在門外,猶豫了一下,起身緩緩走入殿內。


    “戎甲都來不及換,確是挺急的。”桐青悒似笑非笑地睇著她說道:“不過,再急,吃頓飯的時間總還是有的吧!”話落,宮女已端著洗手盆至她身旁。


    看著滿滿一桌子精致的菜肴,豐盛程度非同尋常,而且對於她的冒昧求見,桐青悒自始自終未有半分驚訝。這一切,令她覺得他似乎是專門等著她而來的。


    這一頓飯吃得格外的漫長,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心情焦急而導致格外的敏感,她覺得今日的桐青悒與往常不太一樣。


    他的唇邊始終帶著一抹似有似無的笑意,令那張一貫冷清的俊顏透著一絲令人緊張心跳的魅惑。


    終於,他放下銀箸,拍手示意宮女可以撤膳了。


    桑玨連忙起身,沉默地跟在他身後走出大殿。


    天幕繁星點點,新月如勾。


    桐青悒摒退了所有的侍衛及侍奴,花園裏隻餘他與桑玨二人。


    空氣中隱隱浮動的幽香令她驚愕不已,這座隱藏在夏旭宮內的小小花園竟與下穹王府的那個院落一模一樣。


    “你是為了你姐姐桑珠而來的吧!”他忽然開口。


    她臉上掠過一抹驚訝,垂首答道“是。”


    “你希望我怎麽做呢?”那樣直接的問句倏地如箭擊中她的心頭。


    她怔住,麵對顯然已洞悉一切的他,突然不知該如何開口。


    他並未等到她的回答,徑直走到青石屋的門口,推開門輕語道:“我一直清晰地記得那一天……”他緩緩轉身看向她,清冷的目光仿佛穿越了流逝的光陰:“當我推開門的一刹那,看到一個紅衣小女孩蹲在蓮花池邊,池裏的睡蓮第一次盛開……潔白如玉,驚煞人香。”


    青石屋、石桌凳、紫砂茶具、鵝卵石鋪砌的水池,還有池中盛開得楚楚動人的睡蓮。眼前的一切,忽然讓她有種錯覺,時光仿佛倒退到九年前的那一個午後……她驚訝地站在池邊,看到那個白衣勝雪,長發翩然,俊美如仙的少年緩緩自屋內走來。


    “她有一雙清澈的眼睛,清澈得沒有一丁點雜質,仿佛塵世間的一切塵埃都能夠在那雙眼睛裏被淨化……”他站定在她麵前,一字一句仿佛燒紅的鐵烙在她心上:“看過那雙眼睛,便再也無法忘卻!”


    在那道灼灼的目光注視下,她忽然覺得胸口一陣莫明的窒息。她驚慌地瞥開眼,想要逃開他帶給她的窒息感,身體卻僵硬得動彈不得。


    “殿下……”她猛然深吸口氣,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您忍心眼睜睜地看著珠兒姐姐嫁給一個她不愛的人麽?”


    那道令她窒息的灼灼目光陡然變冷,緊窒的一陣沉默之後,冰冷的聲音自她頭頂響起:“你是否忍心眼睜睜地看我娶一個我不愛的人呢?”


    桑玨身體猛然一僵,抬起頭,麵具下的臉一陣蒼白。


    怔怔地看著一臉冷然的桐青悒,她忽然雙膝跪地:“卑職……”剛一開口她便哽住,緩了緩重又開口道:“桑玨縱使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替殿下決定終身大事,隻是……珠兒姐姐寄情於殿下多年,癡心一片,桑玨懇請殿下看在這份癡情的份上,救救珠兒姐姐……”


    肩膀上落下一陣猛力,她整個人驀然被提了起來。映入她眼底是布滿怒意的俊美臉龐,那是她從未自桐青悒的臉上看到過的憤怒。


    他抓著她的肩膀,逼近她的臉冷冷低吼道:“那你願意救我嗎?”


    四目相對的一瞬,他驀然低頭,將他冰冷的唇壓向她因驚訝而微張的唇瓣。


    挾帶著瘋狂怒意的吻,冰冷而狂烈,粗暴地吸吮啃噬柔嫩顫抖的紅唇。


    她反手想要掙開他對她肩膀的鉗製,卻被他圈住腰身緊緊箍入了懷中。淩厲的舌尖強勢地竄入她的唇齒之中,纏繞挑拔驚慌的丁香小舌,肆意在她生澀的唇齒間攻城掠地。


    唇齒間的侵略令她心底被從未有過的恐慌充斥,她下意識將手握向腰側的刀柄,猛然拔刀揮向侵略者。


    刷地一道銀芒掠起,桐青悒倏然放開她,側身閃過。


    桑玨握著“霜月”站在三步之外,氣息紊亂地看著緩緩轉過身來的桐青悒,一道半尺長的血痕赫然出現在他的手臂上。


    她駭然地看著他手臂上的刀痕,紅腫顫抖的雙唇襯得麵具下的臉蒼白若紙。


    他沉默地看著她,抬手抹了把手臂上流出的血,忽然笑了。


    那笑容仿佛陽光下的冰雪,美得令人目眩,卻又冷得刺骨。


    鎮北將軍府門外,桑吉焦急地來回跺步,時不時昂首望向皇宮的方向。


    “都去了兩個時辰了,怎麽還沒回來呢?”洛雲拉著胖阿嬸的手,忍不住擔心:“這孩子這麽冒然進宮去求世子,萬一惹怒了世子……”說到這兒,她的手一陣冰涼。


    “都怪奴才沒用。”福伯一臉愧疚,怪自己沒能攔住桑玨。


    “沒事的,夫人不用擔心……說不定,她現在已經在回來的路上了。”胖阿嬸安慰著洛雲,臉上卻也掩不住擔心。


    夜色中忽然傳來了一陣馬蹄聲,所有人都將目光看向自黑暗中飛奔而來的一騎快馬。


    桑吉大步上前,不等侍衛下馬便急急問道:“少將軍呢?”


    侍衛翻身下馬,連聲說道:“啟稟將軍,卑職從守衛宮門的禁衛口中打聽到,少將軍半個時辰前便已出宮了。”


    “半個時辰前?”洛雲驚聲低呼:“那人呢?怎麽還沒回來呢?”


    “回夫人,守衛宮門的禁衛隻確定少將軍已經離開皇宮了,至於去哪兒就不知道了。”


    得知桑玨已平安離開皇宮,所有人心裏不覺鬆了口氣,可是又不免擔心,她為何離宮後沒有回家呢?


    “她會去哪兒呢?”桑吉喃喃低語,忽地臉色一變,驚呼起來:“糟了!”


    這一聲驚呼,驚得洛雲、胖阿嬸和福伯都變了臉色。


    帝都穹隆銀城西郊,魯朗行館的朱漆大門緩緩開啟。


    門外的侍衛紛紛屈膝行禮,一道高大的黑袍身影大步邁過了門檻,棱角分明的剛毅臉龐帶著一分笑意望向行館門外等候的人:“什麽風把狻猊將軍吹來了啊!”


    桑玨側頭看向負手立在行館門口的穆梟,他臉上分明帶著笑,然而周身散發出的冷厲之氣卻令白獅伽藍豎起了毛發。


    輕輕拍了拍伽藍,她冷笑道:“羅刹將軍不知道是什麽風麽?”


    “哈哈哈……”穆梟揚了揚眉,舉步走下台階,一雙如豹眼眸漸漸凝起肅殺之色,瞄向她身旁的白獅伽藍:“久聞雪山神獅英武不凡,難得今日有幸得見……”說話間,一道勁風倏然襲向伽藍。


    伽藍低吼一聲,身形一躍而起,化作一道白色的閃電掠至院牆之上。


    “反應夠快!”穆梟冷哼一聲,豁然縱身躍起,翻掌為刃劈向伽藍。


    白獅瞪目怒吼,鐵刺一般的獅爪錚然伸出,弓身迎向穆梟。


    “伽藍!”桑玨輕喚一聲。


    白獅忽然收回利爪,翻身躍下院牆,退至她身側,有些惱怒地瞪著牆頭的那抹人影。


    桑玨足尖輕點縱身躍上牆頭,冷言道:“羅刹將軍為何總要挑無辜的人下手?一定把人逼上絕路才甘心麽?”話落,她身形一閃,利箭般襲向牆頭另一端的人影。


    穆梟側頭,反手擋開她的攻擊,身形不退反進,抬腿掃向她的腰腹,身手迅捷如電。


    勁風掠過,桑玨旋身而起,雙手成拳不斷變幻招式。在她數番攻擊之下,他連連後退,卻每每在最後關頭化解了她的招式。相較於她招式的靈活多樣,變幻漠測,他每一次出招都極為謹慎,但招招淩厲狠毒,而且出手極快,若非她身手敏捷靈巧,稍有一絲失誤便可能重傷斃命。


    近距離地與他交手,她能清晰地感覺到他身上散發出的陰冷煞氣。這個人是從無數次烽煙戰火中,踏著數不盡的屍體和鮮血走出來的,那股滲入骨血甚至靈魂的戾氣強烈得令人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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