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至於嗎,又不是鬧荒年,搶購什麽啊?”胖阿嬸皺著眉,一臉奇怪。


    “不是鬧荒年,是生意太好了,供不應求啊!”福伯拉了張椅子坐下來,一邊盯著奴仆搬卸物品,一邊對胖阿嬸感歎道:“這往年的聖壽間期間,各地的官候雲集而來為甬帝賀壽,多半都是輕車簡行,可今年不同啊,那些前來甄選世子妃的官候家的小姐們哪個不是侍衛隨從一大幫子的,多了這麽些人,帝都一夜之間就變得人滿為患了啊!”


    聽完福伯一番話,胖阿嬸了然地笑了笑:“這也難怪,世子公開選妃可是千載難逢的大好機會啊,哪家的小姐不想一朝飛上枝頭做鳳凰哩!更何況,當今的世子長得那個俊俏,這全天下都沒幾個姑娘比得上的啊!”


    “唉,要是世子選妃早個半年多好啊!”福伯忽然歎息一聲:“說不定,珠兒小姐……”


    “唉呀,我說你老糊塗了吧!”胖阿嬸急忙打斷他的話,瞟了眼四下忙碌的奴仆們輕聲責備道:“這種話可別亂說!”


    意識到自己一時失言,福伯連忙噤聲,起身去清點物品。


    胖阿嬸站了一會兒也轉身往東廚走去,經過通往後院的回廊時,心底突然磕地一聲,莫名的心神不寧。她撫著胸口停下腳步,一抬眼,正好透過廊壁上的花窗望見了桑玨所居的院落。


    上元節送神舞會上被世子擁吻的神秘女子一直在人們的嘴邊流傳。那一襲消失在夜色中的紅衣似真似幻,在人們心裏留下了一抹魅惑的驚鴻豔影之後便消失得無影無蹤。誰也沒有見到她的真麵目,誰也不知道她身居何處。


    關於那個神秘的女子的來曆眾說紛紜,甚至有人說,那個紅衣女子是傳說中的曼珠沙華化作的女子,是在送神之夜前來引領冥界眾神走向歸途的使者……


    可是,誰也不會猜到,那襲神秘的紅衣會是名震帝都的“少年將軍”!


    心緒複雜地望著那座小巧清靜的院落,那一縷不安無影無形卻又仿佛無處不在。


    距離聖壽節正日越來越近,穹隆銀城裏的歡騰氣息也在急驟地膨脹。各郡的官候早已聚齊,隻等待著最後盛典時候的來臨。


    城裏的街道上人流密集,為了避免引起人群的恐慌,桑玨將白獅伽藍留在了軍營,自己則與其他士兵一道徒步在城內巡視。帝王的壽誕不光聚集各地官候,更是吸引了天南地北無數的商客蜂湧而至,這種賺錢良機誰都不願錯過。


    專為外來客商設置的臨時市集人山人海,各種稀罕物件無奇不有,琳琅滿目。平常百姓看稀奇,貴富宦仕挑珍罕,從早到晚市集內的熱潮不散。


    這種場合也正是人心最無防備的時候。熱鬧的聲色背後往往有潛伏的陰影如影隨行。


    在市集周圍值守的士兵見到將領親巡現場,大步迎上前來屈膝行禮。


    桑玨負手立在市集的入口,沉默地聽著士兵匯報當值的情況,目光在來來往往的人群間逡巡。


    士兵匯報完情況後垂首等待將領的指示,卻久久得不到回應。


    “將軍……”


    站在桑玨身旁的副將巴赤見她久久不動,上前一步低聲提醒。誰知他剛開口,便見眼前人影一閃而逝。


    霎時,人群爆出一陣驚恐呼聲,如受驚的蟻群四下散開。眾將士驚愕愣住,隻見那抹繡金絳袍沒入人群之中,疾風般擄起一名跌倒在地的瘦弱孩童。


    兩人高的瓷仙轟然倒地,驚心的碎裂之聲過後,細白的碎片撒了一地。


    桑玨抱著嚇得全身顫抖的孩子,抬眼望向自人群外擠湧而來的士兵。正欲舉步,忽聞一股濃鬱的異香自孩子的身上逸散而出。


    幽魂香!


    她倏地鬆手放開懷中的孩子。瞬間,四道寒芒閃電般破空而至。


    剛剛落下的驚恐呼聲再次響起,人群爭先恐後拚命往市集的各個出口逃散,將欲衝進市集內的士兵阻截在外,不得而入。


    四名蒙麵黑衣人團團圍住桑玨,手中利刃隱隱透著幽綠微芒,狠厲的攻勢,不留一絲空隙。


    幽魂香的毒性很快開始發作,在四名黑衣人密如織網般的攻勢之下,桑玨揮舞“霜月”的手已開始微微顫抖,眼前交替掠過的人影越來越模糊。如此下去,意識很快便會被毒性侵蝕!


    就在接連擋下四名黑衣人的數波攻勢之後,她驀然抬起左手握住“霜月”的刀刃,用力地拉過掌心。血腥氣息和疼痛暫時抵製了幽魂香對她意識的侵襲,但這份清醒隻會持續很短暫的時間,她必需速戰速決。否則,就隻有死!


    疼痛竄入已漸混沌的大腦的一瞬間,她毫不猶豫揮刀縱身而起,用盡全力衝破四名黑衣人的劍陣,然後借著身體的慣性突然淩空翻身倒立而下,握刀的手腕飛快翻轉,半月刀芒頓時織出蓮花般的光影向四周綻開……


    血,沿著輕薄如紙的刀刃緩緩滲入塵土之中,暈出了一抹狀如蓮花般的血跡。犛牛骨製成的刀柄上那一顆月光石閃爍著幽冷的銀光,斜映在麵具下那張沒有一絲血色的臉上。


    衝破人群的士兵被眼前的詭異場麵怔住,看著一動不動地蹲在四名僵立的黑衣人中間的那抹絳袍身影,沒有人再往前靠近。


    “鏘!”刀尖拔出塵土的輕微聲響令所有人的心驀地一顫。


    四名黑衣人的頭顱忽然齊齊掉落!


    桑玨緩緩起身,在四名黑衣人的屍身倒地之後抬起頭來——麵具下的臉蒼白冰冷與地上的那抹詭異的“血蓮”形成鮮明的對比,令在場所有人都怵目驚心。


    “將軍!”


    人們臉上駭然的表情陡然模糊,她依稀看到副將巴赤領著士兵驚慌地朝她跑來。所有的感覺突然間全都消失了,身體裏的力氣也仿佛被抽幹了一般,綿軟虛脫……


    仿佛陷在無底的泥沼之中,身體沒有一絲掙紮的力氣,不斷地陷落,不斷地沉淪。


    沒有盡頭的黑暗,吞噬了所有的光線和空氣,壓迫、窒息、恐懼……令人絕望!


    身體在爛泥中慢慢地淹沒,腐爛腥臭的氣息濃重粘稠,如蛆蟲鑽入她的皮肉,她的筋骨,吸食著她的血,她的靈魂。


    血,到處都是血,從她的雙手湧出,將泥沼染成了紅色,還在瘋狂地蔓延……血色深淺不一,她分不清哪些是她的,哪些是別人的,卻都一樣的猙獰,一樣的疼痛!


    “玨兒……”


    一聲遙遠的呼喚忽然傳入耳朵,羽毛一般溫柔的聲音頓時化做了一道閃電撕裂了令人窒息的黑暗!


    她掙紮著想要睜開眼,想要尋找那個溫柔的聲音。黑暗卻固執地如一座大山擋在眼前,山的那一邊閃爍著光團,有許多模糊的影子在光團中晃動,忽遠忽近。她看不清,卻聽到那個溫柔呼喚她的聲音漸漸變成了悲傷的低泣,揪痛了她的心,看不見的淚顆顆如針刺在她的心上。


    娘親……


    她用盡所有的力氣,喉間卻發不出丁點兒聲音。


    “玨兒!”洛雲驀然睜大眼,盯著床上緊閉著雙眼的桑玨:“玨兒,娘在這兒,你聽到了麽……玨兒……”


    胖阿嬸心疼地看著洛雲憔悴傷神的模樣,輕聲勸慰道:“夫人,您也累一整晚了,先去休息吧!”


    “不,我剛剛好像聽到玨兒叫‘娘’,我聽到了!”洛雲不肯離開床邊,緊緊握著桑玨的手。


    胖阿嬸歎息了一聲,走到床邊看了一眼床上昏迷中的人兒,輕輕地攬住洛雲的肩膀說道:“您的身子才剛調養過來,不能太過勞累。要是玨兒醒來,看到您這樣不眠不休,她一定會心疼的,所以您千萬要保重身子,去休息會兒吧,這兒有老奴守著。”


    “不,我要守著玨兒。”洛雲堅決不肯離開,神色間帶著一絲惶恐,緊緊抓著桑玨的手不肯鬆開:“我要守著她,我一定要守著她,我要守著我的女兒……”


    寂靜的夜裏,隱約的腳步聲由遠而近。


    房門忽然被人推開,驚得屋裏的人同時回頭。


    看著門外站立的那道挺拔孤清的身影,胖阿嬸瞪大了雙眼,愣了許久才慌忙跪下道:“世子殿下!”


    “姨娘”洛卡莫跟在桐青悒身後進來,走到床邊微傾身對洛雲說道:“世子是特地來看望……玨兒的。”雖然從未公開挑明,但是他們彼此都清楚,“秘密”在他們之間早已不是秘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穹天劫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雨中小妖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雨中小妖並收藏穹天劫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