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都城郡守似乎也感覺到了空氣中不同尋常的氣息,突然不再叫嚷,緩緩回轉過身看向桑吉。


    風將城南的戰火硝煙吹到了城北,天空陰沉壓抑,空氣中混合著硫磺和血的味道。


    桑吉凝目望向城外那一方陰沉的黑色軍隊,越過隊伍的先鋒將領,他的目光仿佛有自己的意識一般,精準地落在了隊伍後方毫不起眼的一名士兵模樣的人身上。一色的黑盔黑鎧,所有人的麵目都掩藏在冰冷的黑盔之下,隻有眼睛露出來。


    那雙眼陰鷙沉靜,如深幽陰沉的古井望不見底,隻有無盡的黑暗吞沒著每一絲落入井口的光亮和溫度。而那樣無盡的黑暗深處,卻有一簇熊熊燃燒的火焰,如寒冰。


    桑吉心口猛然一陣戰栗,那仇恨的眼神突然無限擴展,越來越多,化作無數根被鮮血染紅的千年冰棱插入他的胸口……這樣的眼神,他一輩子都忘不了!


    “姨父?”洛卡莫的聲音忽然響起:“將士們都在等您的命令!”


    桑吉猛然轉過頭來,眼中那一絲還未退去的震駭之色令洛卡莫倏地怔住。


    “出城迎戰!”


    昌都城郡守臉上血色驟失:“鎮國公,萬萬不可啊!敵我兵力相差懸殊,如今又前後夾擊,您若貿然出城迎戰,隻怕……”


    “坐以待斃?”桑吉挑眉,冷笑道:“卓倉那二十萬人馬不足為懼,但是……”他抬手指向城外陰沉的黑色軍隊:“這城牆,對於他們根本沒有意義!”話落,他毅然轉身步下城樓,留下昌都城郡守呆怔在城樓之上。


    城內五萬人馬列隊而立,目光炯炯,鬥誌昂揚。


    桑吉翻身躍上馬背,巡視隊伍一周,高聲說道:“你們都是象雄最優秀的勇士,闖過無數的槍林箭雨,流過無數的熱血汗水。不論多麽強大的敵人,你們從未退縮,勇往直前,你們是象雄的驕傲,是象雄蒼民的英雄。今天,我們披上神聖的戰甲,為了象雄帝國的統一和平,為了我們千千萬兄弟姐妹們的幸福,拔出你們手中的劍,為了勇士的榮譽而戰!”“錚”地長劍出鞘,數萬將士手中刀劍齊刷刷地指向天空,震奮的呼聲如雷滾蕩。


    號角長鳴,金鼓擂動。


    桑吉一聲號令,英勇的將士們跨過城門下百姓和兄弟們的屍體,懷著滿腔沸騰的鬥誌和無敵的勇氣衝出城外。


    五萬黑甲鐵騎與桑吉的五萬親兵對陣沙場,喊殺震天,兵戈相見,血光乍現……。


    昌都北城外頓時風雲變色,天際黑雲滾動,似有吞天沒地之勢。


    黑色的戰旗如鬼影飄蕩在天空,森白的“梟”字隨著旗身的擺動更顯猙獰。五萬黑甲鐵騎居然無一發出嘶喊吼殺之聲,無聲無息衝殺過來,揮舞著冰寒鋒利的刀劍疾風般掠過,如亡靈一般散發著森然冰冷的殺氣,令人毛骨悚然。


    一輪戰罷,桑吉已損失近三分之一的人馬,地上遍布的屍體死狀慘烈,連戰馬都支離破碎,而死屍中看不到一名黑甲騎士!


    黑甲鐵騎忽然從中間分出一條道,一道全身漆黑的人影緩緩策馬走向前來。他周身散發的森然陰沉之氣,既使在一片如亡靈般的軍隊中也格外地強烈,仿佛死神一般。


    “鎮國公別來無恙啊!”


    “羅刹將軍不遠千裏,如此大費周章,倒真叫老夫佩服!”桑吉冷然回應,氣勢不讓分毫。


    “鎮國公功勳威重,聲名赫赫,晚輩遠不能及!”


    “羅刹將軍如此年紀便有傲人之才略,若能擇明主而侍,他日定能成就非凡,聲名烜赫。”


    “何謂明主?”穆梟冷哼。


    “你我同為象雄子民,兩軍交戰,死傷都是自已的兄弟,這又是何苦?”桑吉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甬帝統治之下,天下太平、萬物安寧,百姓們安居樂業這本是大治之世。而中穹王以已之私謀反叛亂,勾結外族侵害自己的家園,屠殺自己的兄弟姐妹,禍亂天下。何謂明主,將軍應該一目了然。”


    “哈哈哈……”穆梟忽然仰天大笑:“依鎮國公所言,桐格乃明主了?”


    桑吉臉色為之一僵,冷喝道:“大膽,甬帝名諱豈容你叫出口。”


    “哼!”穆梟握了握馬韁,神色間更顯幾分陰沉,不屑道:“桐格那種無恥、無能之人,何來帝王之威,讓他替我提鞋都不配!”


    話落,桑吉臉色鐵青,是震驚亦是憤怒,穆梟竟猖狂如此!


    “既然如此,老夫與你也再無半句話可言!”


    “是嗎?”穆梟挑了挑眉,輕笑道:“真巧!”


    桑吉倏地舉劍,冷喝道:“老夫今日定要取下你這狂妄之徒的狗頭!”


    “好啊!”他冷笑一聲,倏地橫握住手中短戟。


    隻見他的手指輕巧一轉,手中墨黑的玄鐵短戟倏地自中間向兩端伸長,眨眼間化做一柄通體赤紅的雙刃長戟。


    桑吉的心髒猛然一震,瞪大眼望向那柄通體赤紅的雙刃長戟,神色大變。


    “我等這一天,等了十年了!”那雙陰鷙仇恨的眼中閃動著嗜血光芒,誓要毀滅一切!


    自甬帝赴下穹追剿穆梟之後,三十萬大軍在普蘭猛虎城郡守的帶領下苦戰兩天一夜,攻下班戈城。全軍休整一日之後,直奔中穹王城達郭,然達郭城天然地理位置險要,工事堅固,易守難攻,三十萬大軍連續攻城數日未果,損兵折將,糧草已漸不足,將士們身心俱疲,鬥誌萎靡。


    傍晚時分,天空下起雨來。


    軍營中靜悄悄的,除了忙著燒火煮飯的炊事兵和當值巡守的士兵,所有人都在帳蓬裏休息。淅淅瀝瀝的小雨如煙霧一般飄蕩在天空,令苦戰多日無果的將士們憑添了幾份惆悵和黯然。


    當營地裏的篝火燃起之時,暮色中,一隊人馬朝著營地緩緩而來。


    哨塔上的士兵立即吹響了警告的號角,低沉的號角之聲令氣氛沉悶的軍營頓時緊張了起來。


    巡守的將領帶著一隊士兵出營探查那一隊人馬的來曆,軍營上下全都處於警戒狀態,隨時應對突發狀況。


    很快,將領便領著那一隊人馬回來了。


    普蘭猛虎城郡守聞訊步出營帳,一眼便認出為首那人的衣著乃是上穹禁軍的服飾。他心下一驚,忙迎上前去。


    貝葉自馬背上下來,看了眼大步迎來的魁梧男子,微頷首道:“閣下便是普蘭猛虎城郡守大人吧!”


    “正是!”普蘭猛虎城郡守點頭。


    “郡守大人請過目!”貝葉自懷中掏出一封密函遞到他手中。


    看過密函後,普蘭猛虎城郡守立即將密函遞交給其他將領,然後一臉驚疑不定地打量著眼麵前一身禁軍服飾的年輕男子:“您是……”


    “在下禁軍副統領貝葉,奉命護衛狻猊將軍左右!”話落,普蘭猛虎城郡守身旁一眾將領皆麵露驚訝之色。


    普蘭猛虎城郡守愣了一下,隨即看向他身後的一隊人馬說道:“不知……狻猊將軍現在何處?”雖然從未曾親眼見過狻猊將軍,但那一副罕見的玄鐵麵具和傳聞中的雪山神獅卻是無人不知。


    “狻猊將軍已在達郭城東北方二十裏處等候,在下特來傳將軍指令,命大軍連夜撤離,不得有誤!”


    “什麽?”眾將領麵麵相覷,對那從未蒙麵的狻猊將軍表示懷疑:“咱們已在此圍攻數日,如今說撤就撤,豈不是前功盡棄?”


    普蘭猛虎城郡守也一臉不敢苟同:“狻猊將軍即是奉密命前來討伐中穹王叛亂,就該先了解情勢,如今人影都沒見到,卻冒然要求咱們撤軍,實在不能令將士們信服!”


    貝葉麵無表情地掃視了一眾憤憤不平的將領,冷冷開口道:“五日前,我上穹三十萬大軍抵達達郭城外,次日派出使者勸降,未果。第三日清晨,三十萬大軍舉兵攻城,直至傍晚,未果,而我軍損失五萬人馬。第四日,我軍再次攻城,叛軍在我軍密集攻勢之下死傷三萬,而我軍損失卻是叛軍三倍……”


    聽著貝葉準確無誤地曆數大軍連日的戰況,普蘭猛虎城郡守的臉色越來越蒼白,額上冷汗瀠瀠。


    “敢問大人,如此戰績又何以令人信服?”貝葉話落,眾將領皆噤若寒蟬,麵有愧色。


    達郭城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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