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鞭清脆的抽響驟然劃過夜色,囚籠中的人影痛楚地抽搐了一下,緩緩睜開眼來。


    穆梟冷酷的唇畔逸出一絲笑意,陰鷙的眼透著嗜血的殘忍,盯著那團人影說道:“好戲還沒開始呢,你可千萬別咽氣!”


    羅刹鐵騎從上遊截斷了蘇毗城的水源,圍城整整十日。


    蘇毗守軍一次次企圖突圍都以失敗告終,城門外堆積的屍體越積越多。


    城內唯一一眼還有水源的泉井旁,不論日夜都擠滿了打水的人。泉眼冒出的水已越來越少,泉井幾欲見底。


    眼看著時間一天天過去,上穹援軍卻遲遲未到,城內百姓和守軍開始變得焦躁不安。一旦水源徹底枯竭,蘇毗城就不攻自破了。


    老王爺桐柏憂心仲仲,滿頭華發如雪,眉頭深鎖的額角越顯蒼老。十日來,穆梟始終按兵不動,並無半分攻城的意圖。雖然“羅刹鐵騎”隻有區區五萬人馬,但以這支令人聞風喪膽的軍隊一慣的凶猛,蘇毗城的城牆怕也抵擋不了多久。


    穆梟的目的似乎並不是攻下蘇毗城這般簡單,他在等待什麽?


    看著城外臨時搭建的高台上的鐵製囚籠,桐柏眼中的憂色越發沉重。十日來,囚籠中的人曆經暴曬露寒,承受著非人的待遇,眼看著一日比一日虛弱。


    如此的羞辱比令其死更痛苦!


    穆梟!那個陰森的黑色身影仿佛自幽冥界而來,渾身散發著陰冷的戾氣。盡管隔著遙遠的距離,桐柏從未看清那人的模樣,但是那雙冰冷陰鷙的眼睛卻異常清晰地烙在他的心裏。那雙眼令他有種強烈的不安,似乎即將有大難來臨,天地都會為之而改變,那種可怕的預感強烈得令人膽顫心寒!


    莫明的,他的心底總會湧出一個疑問:那個人究竟是誰?


    太陽的金輝層層破雲而出,溫暖的光芒趨散了一夜的陰寒。城郊達瓦河畔的蘆葦叢中寒霜化做了晶瑩剔透的晨露,點點銀光閃爍。


    城郊的清晨是寧靜的,隻是這樣的寧靜在烽煙彌漫的時期反倒顯得有些不尋常。


    蘇毗城的守軍和城外的羅刹鐵騎全都不約而同地抬首望向金芒射散開來的方向。


    達瓦河靜靜地流淌著,河麵上飄緲的水霧在晨輝中嫋嫋而動……一片金色的風帆緩緩自天邊河際升起,隨著霧氣漸漸散開,那片金色的風帆越來越多,沿著河岸線漫延開來。


    陽光越來越亮,河麵上的水霧也隨之消散,那片金色的風帆終於顯露出真實的模樣——金色鵬紋的旌旗迎風招展,精甲鐵馬的十萬大軍迎著金色晨輝緩緩漫過河岸線。


    蘇毗城樓上的守軍一片震動:“是援軍,上穹的援軍!”寧靜的清晨霎時沸騰起來。


    老王爺桐柏腳步踉蹌著急急登上城樓,咪著眼望向那浩蕩而來的大批人馬。那金色的鵬紋旌旗在陽光下分外醒目。當先一人白馬銀甲,英姿卓然、光芒耀眼。


    “青悒……”桐柏神情激動,聲音有絲哽咽顫抖。


    相較蘇毗城內的振奮喧嘩,羅刹陣營則顯得陰氣沉沉。


    玄色鐵騎方陣寂靜無聲,仿佛一片烙在大地上的黑影。


    穆梟大剌剌地蹺著腿坐在高台上,身體斜倚著椅背,神色慵懶著閉目養神。待十萬上穹大軍停駐陣前,他才緩緩咪開眼,仿佛不適應刺目的光線一般,伸出手擋在眼前。


    “原來是世子殿下……”話到一半,他忽然一頓,仿佛突然醒悟道:“哦,不對,應該是新帝陛下親臨。嗬,難怪這麽刺眼!”他語帶譏諷,依然保持著原先的姿勢倚在椅背上,似乎一點也沒把麵前的人馬放在眼裏。


    桐青悒神色不動,清冷的目光緩緩凝結在高台上的那個鐵製囚籠。


    貝竺策馬上前,沉聲說道:“中穹叛軍大勢已去,如今中穹領地盡在我軍掌控之中,勸你還是盡快投降,不必做無謂的抵抗!”


    “哦?”穆梟似是驚訝地挑了挑眉:“比我想像中的快啊!”


    他緩緩坐直身體,目光自上穹大軍陣前掃過,最後將目光定在桐青悒身上:“我說狻猊將軍怎麽沒跟你們一塊兒來呢,看來是和妙音郡主是見著麵兒了!”


    話落,囚籠裏的人影倏地動了一下。


    對於穆梟的目中無人,桐青悒不怒不惱:“如此說來還得感謝羅刹將軍的精心安排!”


    “哈哈哈!”穆昆朗聲笑道:“客氣客氣,在下不過喜歡看別人一家團聚的感人場麵!”


    “可惜啊……”他轉目瞥了眼身旁的鐵質囚籠,甚是惋惜道:“今日怕是看不到了!”


    “那可不一定!”貝竺冷笑一聲,抬手示意身後的士兵將囚車推上前來。


    軋軋車輪聲響,兩輛囚車緩緩出現在眾人視線之中。


    一老一少,兩抹人影分別立於囚車上。中穹王穆昆一臉土灰,神情漠然地抬眸看向穆梟。而另一囚車上的穆蘭嫣卻急切地睜大了眼,尋向穆梟的方向,隻是愣了一下便激動地掙紮呼喊起來:“梟!”


    遠遠看著高台上的穆梟,穆蘭嫣心底的思念和委屈在傾刻間崩潰。紅了眼,濕了麵,她拚命地呼喊著他的名字,期盼著他能給她同等的回應,期盼著他會在乎她!


    穆梟的臉色沉了沉,終於站了起來,舉步走下高台。


    穆昆漠然的神情微微顫動了一下,細長的眼底陰霾更深了一層。他一瞬不瞬地盯著穆梟,仿佛想要將目光穿透那具高大陰沉的身體。


    穆梟每走一步,空氣中緊繃的氣息便越濃一分,仿佛空氣都被他周身的寒意凝結。他在羅刹鐵騎陣前站定,臉上的陰霾如迷霧令人難以捉摸。


    “梟……”穆蘭嫣眼中燃起燦爛的光芒,嘴唇顫抖著,又驚又喜。


    她以為他終是在乎她的……


    穆梟唇畔緩緩勾出一抹笑意,陰鷙的雙眼冷冷掃過囚車上的穆昆:“穆王爺一生胸懷城府、圖謀天下,以為算盡心機卻落得今日如此下場也著實令人唏噓!”


    貝葉一怔,未料到穆梟會做如此反映。桐青悒卻是不動聲色,仿佛早已料到如此。


    “隻可惜這天下注定不是你的,義父!”


    穆蘭嫣眼中的希望霎時冷卻,猶帶喜色的臉如石雕一般僵住,隻是瞪大著眼愕然地看著那抹陰沉的人影。


    “哼,本王一世聰明,唯獨錯估了你!”穆昆反倒笑出聲來,未見喜怒,隻是悵然:“十年前我就該想到會有今天,隻可惜……”


    “可惜你太過自負,以為你可以掌控你手中的一切!”穆梟冷冷道出後半句話,冷硬唇畔那一抹笑意緩緩擴散開來:“不過,我能有今日,也多虧義父一番教導。若是義父不棄,我倒是樂意親手送您一程!”


    穆昆的臉色一僵,先前的淡泊之色盡無,細長眼底鋒芒頓起,似要生啖了穆梟。


    “有人以為這就是我想要的?”穆梟忽地轉眸看向桐青悒,眼中盡是嘲諷之色。


    桐青悒淡然笑了笑,反問道:“羅刹將軍想要的又是什麽?”


    “我要這天下!”


    如此狂妄之言,令上穹眾將士為之驚然色變。


    “這倒是一點也不意外!”桐青悒麵色如常,不以為意笑道:“若隻是要這天下,羅刹將軍又何需大費周章設下連環迷局?”


    穆梟驀地抬眸,陰鷙眼底射出一道精芒。盯著他半晌,忽然露出一絲莫測高深的笑:“我想要的你舍得麽?”


    話音落下,桐青悒眼中倏地掠過一陣陰霾,玉色俊顏布滿寒霜。


    穆蘭嫣怔怔地看著穆梟,看著那個自始自終從未看過她一眼的男人,看著他殘酷地笑,看著他絕然地轉身。


    世界一片靜寂、一片黑暗,唯有那個人,那個冷酷的背影亮著。仿佛黑暗中唯一的一團光,那樣醒目地閃耀在她眼前。她拚命地掙紮著,想要抓住那團光,卻發現距離越來越遙遠。當所有的力氣都消耗怠盡,她終於安靜了下來。黑暗中,那團光在她眼前越來越冷,冷得令她再也發不出聲音,冷得連淚都凍結在眼眶。


    原來最痛的不是失去,而是從不曾得到!


    穆梟拍了拍手,兩名黑甲侍衛忽然出現在他身後的高台上。鐵鏈“嘩啦”的拖曳聲中,兩具被鐵鏈圈住脖子的人影被拉上了高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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