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重複了一遍。


    這一次,尾音其實是打著顫的。


    這個賬本,是她一直用著的,很厚的一本,從當初在上林村時她便開始用,她習慣了用炭筆,所以每次寫個什麽占地並不大,一張紙可以記好多天的賬,若是用完了就在後麵訂上紙張繼續用。


    他原本以為搬出書家隻是她這兩日心情不好,隨手寫的,就跟平日裏的碎碎念差不多,可當他往前翻看時,便在更前麵,也看到了這樣的字跡,雖然很模糊隻有搬出書家這幾個字,他也認得出,那是她剛剛開始練字時的字跡。


    教了她那麽久,她什麽時期寫的字是什麽樣的,他一清二楚。


    正是因為清楚,他才更加難以置信。


    在他日日期待著長大,隻等著到了年齡便娶她的時候,她竟在計劃著離開?


    一想到這些,書亦茗就覺得一團戾氣堵在胸口,直堵的他要炸。


    他就那麽咬著牙,一眨不眨,直勾勾盯著尹嬌嬌,甚至連他自己都說不清楚,他這會兒,應該拿她怎麽辦。


    尹嬌嬌心跳快的幾乎要從胸腔裏蹦出來,看著他極力克製,甚至連喉結都滾了兩滾,她心尖像是被什麽狠狠抓了一把一樣,又酸又疼。


    她之前的打算是,緩和著把這件事透露出來,以一種溫和體麵的方式,搬出書家,還能保


    持親厚的關係。


    可現在,窗戶紙突然被捅破,又兼著這兩日壓在心頭的巨大壓力,尹嬌嬌渾身都僵硬了,除了心跳,她什麽都感覺不到。


    她看著書亦茗,在巨大的難過和心疼中,生出一股決絕來,既然已經這樣了,那就擇日不如撞日罷!


    她深吸了一口氣,看著書亦茗的雙眼,小心措辭:「你、你日後成了貴人,我配不上你,到時我自己,不……」


    「誰說你配不上?」這幾個字,書亦茗幾乎是從胸腔裏擠出來的,他雙眼通紅,像頭被激怒的獸,粗-暴地打斷她的話。


    尹嬌嬌被嚇到了,大腦更是一片空白,還沒等她反應過來,便被書亦茗逼至牆角。


    後背貼上冰涼的牆壁,她才堪堪回神,在書亦茗無縫不入的氣勢下,她不得不抬頭看向快要失去理智的書亦茗。


    他像是憤怒極了,又像是難過極了,紅著眼,咬著牙,艱難地喘氣。


    尹嬌嬌心髒也跟著他的喘息,一抽一抽的跟著疼。


    這個樣子的書亦茗她從未見過,她有些怕,但更多的是心疼,她壓根沒想到,書亦茗反應會這麽大。可偏偏她這會兒渾身僵硬,一句話都說不出,隻能愣愣地看著他。


    書亦茗死死盯著她,若不是那份信任和依賴在,尹嬌嬌甚至都覺得,書亦茗不是震驚而是想掐死她。


    還不等她找回自己的聲音,書亦茗就低了下頭,在她茫然又震驚的目光裏,咬著牙道:「你敢走試試?」


    尹嬌嬌:「……」


    尹嬌嬌呼吸都停住了,隻愣愣地看著書亦茗。


    他、他是在威脅她?


    崽子翅膀硬了,這是要造反麽?


    尹嬌嬌一口喘不上來的氣,陡然在胸口翻湧成怒火,她正怒氣衝衝要教訓人,就見書亦茗蘊著戾氣眸子,突然輕顫了下,這一顫,連帶著他整個人都軟和下來,像是被瞬間抽幹了狠意,他眨了眨眼,近乎耳語般,啞聲道:「我不準你走。」


    尹嬌嬌一腔怒火,在他嘶啞顫抖的嗓音裏,盡數消散。


    她突然就沒了脾氣,甚至還有點心虛。


    畢竟、畢竟不管在誰看來,她都是書亦茗的童養媳,生是書家的人,死是書家的鬼,默默計劃著離開,確實會讓人難以接受——尤其是一


    直和她如此親近的書亦茗。


    屋裏靜悄悄的,隻剩兩人的呼吸,尹嬌嬌一顆心一會兒上一會兒下,糾結得要命。


    偏生書亦茗還盯著她,在等她的答複。


    對著書亦茗紅彤彤的雙眼,狠話她實在說不出來,再加上這件事裏,她屬於理虧的那一方。


    良久,久到兩腿開始打顫要站不住的時候,她才硬著頭皮道:「這個事,你先冷靜一下,聽我慢慢跟你分析。」


    兩日同吃同住這麽久,他又是個極敏感的,哪裏聽不出她弦外之音,這分明還是要走的意思,書亦茗撐在她身側的手都握成了拳,他都說了,她配的上,她還要走?為什麽?


    看著她蒼白疲憊的小臉,書亦茗到底沒舍得再‘凶’她,隻能自己死死忍著,聽她把話說完,看她到底是什麽緣由,非要離開不可,隻有隻有知道了緣由,他才能對症下藥。


    「你、你才華卓絕,中舉定然是沒問題的,」尹嬌嬌一邊絞盡腦汁措辭,一邊暗中觀察書亦茗的臉色:「鄉試之後就是會試,不是我托大,以你的聰明和用功,會試你也定會金榜題名,到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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