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生活,是否也是如此呢?


    盡管每一天的日子都與過去沒有什麽不同,但心境卻可能在不知不覺中,有了連自己也不易察覺的改變……


    雲初雪佇立在「慈雲庵」庭院裏的一棵梅樹下,抬頭仰望著天邊的晚霞,不自覺地出了神。


    她的心緒不知不覺地飄遠,就連妙慧師父一連喊了她幾聲,也都沒有聽見,直到她自個兒收回心思、轉過身,才冷不防被一旁的師父嚇了一跳。


    「妙慧師父,您什麽時候在這兒的?怎沒聽見您出聲,嚇了我一跳呢!」雲初雪笑道。


    「阿彌陀佛,貧尼剛才已經喚了你好幾次了。」


    「呃?」雲初雪一怔,俏臉浮現一絲尷尬,連忙道歉。「剛才望著彩霞不小心出了神,真是抱歉。」


    「阿彌陀佛,這沒什麽好道歉的,貧尼隻是瞧你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才來關心一問,今日是否出了什麽事?」妙慧師父問道。


    「也沒什麽呀!午後我去溪邊洗衣,就像平日一樣和幾位大娘閑話家常……喔還有,我在回來的途中,發現了一頭受傷的小鹿。」


    「受了傷?那它現在還好嗎?」妙慧師父關心地問。


    「嗯。」雲初雪點了點頭。「師父別擔心,它的傷並不嚴重,我已幫它止了血、包紮妥當,該是沒有大礙了。」


    妙慧師父聞言放下心來,說道:「阿彌陀佛,沒事就好。瞧你今日回庵之後,一直若有所思的模樣,還以為你出了什麽意外。」


    「讓師父擔心了,若真要說有什麽意外,就是我差一點跌跤,幸好薩公子及時出手相助,才得以免受皮肉之苦。」


    「薩公子?」妙慧師父微微一怔,過去她可從不曾聽過這號人物,而尼姑庵的附近也絕少有男施主走動。


    雲初雪點了點頭。


    「我今日救了那頭小鹿之後,正打算要起身離開時,差一點將自己給絆倒,幸好薩公子正巧就在附近,順手救了我一把。」她一邊說著,腦中驀地浮現一張陽剛的俊臉。


    說也奇怪,明明兩人今日才初次見麵,相處的時間也不長,然而腦中那挺拔的身影、俊朗的麵容,怎地竟如此清晰?


    回想起他保護地擁著自己時,那將她包圍住的灼熱氣息;回想起他注視著自己時,那熾熱如火的目光……雲初雪的思緒忽然變得有些混亂,一顆心更是熱了起來,仿佛胸臆間隱隱燃起了一團火。


    這種奇異的感覺,究竟所為何來?


    過去她從不曾有過這種陌生的感受,胸口的怦動讓她有些無措、有些困惑,她有股衝動想要問問妙慧師父,可又怕給師父增添困擾,便隻好作罷。


    妙慧師父望著她,將她頰上的緋紅、將她眸中的煩惱、將她的欲言又止全看在眼裏,那雙平靜而睿智的眼眸中閃動著若有所悟的光芒。


    「阿彌陀佛,這一切全是上天冥冥中的安排啊……」妙慧師父輕聲低語。


    「呃?師父說什麽?」雲初雪的思緒還因為想起了薩君飛而紛亂,沒聽清楚師父的話。


    「阿彌陀佛,沒什麽。傍晚天涼了,瞧你衣著單薄,還是快進庵裏去吧,若是染上了風寒可不好。」


    「嗯。」


    雲初雪跟在師父的後頭,原本還在想著師父剛才究竟說了些什麽,但是思緒卻一個恍神又驀地飛遠,腦子被一抹高大俊挺的身影給占據,再也無法好好地思考其他的事情了。


    「薩君飛!」


    一聲飽含怒氣的叱喝,伴隨著踹門而入的聲響,闖進了薩家大宅的書房。


    書房裏,薩君飛正坐在一張紫檀木桌之後,他抬頭朝來人瞥了一眼,黑眸掠過一絲嘲諷。


    「怎麽,夫人一向都如此橫衝直撞的嗎?」


    「少跟我要嘴皮子!」呂麗萍怒喝道。


    「好,那就開門見山地說吧!找我有什麽事?」薩君飛冷冷地望著她。


    為了早點解決「那個人」所留下的偌大家產,他今日午後勉強自己來到薩家,而稍早總管德叔已將初步整理出來的帳目交給他過目。


    看著這麽一大筆的數字,他正在思忖該如何妥善地分配。


    盡管最省時又省事的做法,是眼也不眨地全數捐出去,然而一想到薩家為數眾多的奴仆,他就不禁遲疑了起來。


    即便他厭惡「那個人」的一切,但府裏的奴仆是無辜的,就算要遣散所有的下人,也該給他們一些銀兩,至少不讓他們的生活頓時陷入困頓。


    正當他思忖著如何分配才恰當時,呂麗萍就闖了進來,那怒氣衝衝的模樣,顯然是來興師問罪的。


    呂麗萍瞪著薩君飛,毫不掩飾對他的敵意。


    「我聽說,你打算把家產捐出去?」她惡狠狠地問。


    自從那夜薩君飛突然出現,自稱薩家的主子,並且揚言要來取走薩家的家產之後,她便一直處於極度的惱怒與焦躁之中。


    無論如何,她也不願意讓這個憑空冒出的家夥占任何便宜,卻又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在她想出法子之前,為了防止薩君飛真把家產攫取一空,她特地安排了幾名信得過的奴仆,隻要見到薩君飛一踏進薩家大門,就暗中盯著他。


    剛才一名奴仆偷偷聽見了薩君飛和總管的對話,得知他竟然打算把偌大的家產全捐出去,便立刻來通報。


    這個消息讓她震愕萬分,又驚又怒地殺過來興師問罪。


    相對於呂麗萍的激動憤怒,薩君飛的神色則顯得無動於衷。


    「怎麽?不成嗎?」他淡淡地反問。


    他不在乎她是怎麽知道這件事的,是總管透露的也好,是其他奴仆聽見了通報也罷,反正他的心意已決,不會有任何改變。


    「當然不成!開什麽玩笑!」呂麗萍叱道。


    「開玩笑?不,我再認真不過了,這麽一大筆錢財,若是捐出去造橋鋪路、接濟窮人,不是美事一樁嗎?」


    「你瘋了!」呂麗萍拍桌怒斥。「我絕對不允許你這麽做!薩君飛,別以為你真的可以任意妄為。」


    「我確實可以任意妄為,而且沒有必要經過你的允許,不是嗎?」薩君飛冷冷地反問。


    「你--」


    呂麗萍氣結,卻又找不出話可以反駁,都怪薩忠明臨終前瞞著她擅自立下了該死的遺囑,才會害她現在束手無策。


    可惡!這薩君飛實在是太囂張了!她究竟該怎麽做,才能扭轉劣勢?難不成真要她眼睜睜看著這男人占盡便宜?


    不!這教她怎麽甘心?


    呂麗萍瞪著薩君飛,恨得牙癢癢的。


    「這麽一大筆錢財,你就這麽慷慨大方地捐出去?薩君飛,你莫非是在報複?報複我當年容不得你娘,讓你當了二十多年的孤兒,所以如今故意要將所有薩家的家產全捐出去?」


    聽見她提起當年的往事,薩君飛的眸光一閃。


    報複?


    盡管他會決定捐出所有的財富,是因為不想要拿取「那個人」的半毛錢,但不可否認的,他的心裏或多或少確實帶有一絲報複的心態--報複「那個人」過去二十多年來的冷心絕情、不聞不問,因此故意要花盡「那個人」的一切財富。


    「隨你怎麽說,總之我的決定是不會改變的。」


    「我絕對不--」


    「與其在這裏白費唇舌,」薩君飛打斷她的話,說道。「不如快去想想有什麽辦法可以阻止我?不過你最好快一點,否則過幾日可就來不及了。」


    呂麗萍憤恨地咬牙,簡直快氣得七竅生煙。


    見她仍杵在原地,一臉不肯罷休的神情,薩君飛的眼底掠過一絲不耐,他一刻也不想在薩家久留,更不想浪費時間在毫無意義的爭執上。


    「倘若沒別的話要說,就請出去吧!」


    「我偏不走!你能怎麽樣?」呂麗萍昂著下巴。


    既然這小子故意跟她作對,她也偏不讓他好過!


    隻可惜,這樣的舉動並未將薩君飛激怒。


    他冷冷地望著她,說道:「我能喚人來把你架出去,或者你想要測試一下,看此刻那些奴仆們是聽你的話,還是聽我這個『現任主子』的話?」


    聞言,呂麗萍氣白了一張臉。


    盡管府裏的奴仆們始終對她恭恭敬敬、不敢造次,但是難保他們不會為了討好「現任主子」而成了牆頭草,屆時她豈不是難堪嗎?


    可惡!倘若殺人不用償命,她肯定會毫不猶豫地撲上前去掐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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