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那你說說哪裏不同。」


    「比如聖人言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小女子來談便有說誇誇其談之嫌,但若是一國宰相來談,就是言之有物、樁樁件件從實際出發了。」


    穆鼎一愣,伸出手指點了一下婉寧的腦門,「沒看出來啊,你這小丫頭膽子不小,來這兒拍為父的馬屁來了。」


    「婉寧說的可是實話啊,父親難道想聽假話不成?」


    婉寧揉了揉有些發疼的腦門,假意嗔怪穆鼎。


    穆鼎還是第一次看到自己的四女兒這副調皮可愛的模樣,心裏有些意外,但也不禁想到,以前是不是太忽略女兒了。這麽一想,不自覺的,目光裏帶上了些慈愛的成分。


    「爹,」婉寧甜甜地叫了一聲,之前都是稱父親的,「我能不能向您借幾本書看看啊?」


    「借書?你要看什麽書?」


    「遊記、雜記、誌怪、傳說、野史,通通都行。」


    穆鼎沉下臉色,「這些都是旁枝末道,有空你不如多讀讀聖賢書。」


    婉寧知道自己這個要求,對於正統儒家出身的穆鼎來說有點離經叛道,不過她有自己的主張。


    「爹,」婉寧走到穆鼎身後,抬起兩隻手給父親按摩肩膀,「女兒淺見,這聖賢書要讀,雜學野史也要讀。前者讀的是經世治國的大道理,後者讀的是世間百態、人情冷暖。」


    「人活在世上,要做事,也要做人,更要與人打交道,隻有大道理是過不好日子的。」


    婉寧這話說的極有感觸,前一世隻要她稍有反抗,方家人就用孝道啊、婦道啊這些大道理把她壓得死死的。


    穆鼎有些意動,但並不鬆口,「前朝有位宰相,號稱半部論語治天下,大道理怎麽沒用?」


    「女兒說點自己的理解,要是說錯了,父親別生氣。我覺得這半部論語治天下,說的既是大道理有用,也是說大道理無用。」


    「有用在於,隻要半部,其中的道理就足以治理天下了;沒用之處也在於,大道理隻要半部就夠了,其他的要靠生活中的智慧來補充。所謂功夫在詩外,就是這個道理。」


    「古人雲,讀萬卷書行萬裏路,說的就是不能隻讀大道理,也要了解大道理之外的事。婉寧不是男兒,走不出這高牆大院,就隻好多讀些遊記、雜學,用來開擴眼界了。」


    一番話說下來,穆鼎心裏暗暗點頭,他是一國宰相,這個道理當然理解得再透徹不過。


    他原以為婉寧要看這些不過是圖個樂子,沒想到還真有些自己的想法。


    但穆鼎並沒有點頭,他想看看婉寧還能說出什麽來。


    婉寧看穆鼎還是不同意,就隻能繼續。


    「比如餓殍遍地、易子而食,紙上看來不過八個字。可是沒真的見過,終究沒什麽感觸。但是雜記中卻有記載,說餓得狠時,人是被稱作兩腳羊的。尤其是那些死了父母的孩子,更是別人眼中的獵物。」


    「可是孩子能活下來,本就是父母寧願自己餓死,也要省下口糧讓孩子活著。結果父母一死,孩子就成了別人口中的兩腳羊,這要是知道了,不知道有多心痛。」


    「看了這些再吃飯時,才知道自己的生活有多好,又有多幸福,連吃飯時的滋味都好了三分呢。」


    這下徹底打動了穆鼎,也讓他開始正視自己的女兒,覺得自己之前對她的關注真的是太少了。


    「好,說得好。為父雖然希望你們能錦衣玉食,但也不希望養出何不食肉糜的紈絝。」穆鼎站起身來,走到書房的一角,認真挑了幾本,遞給婉寧。


    「這幾本都是為父很喜歡看的,你拿去看,如果有不懂之處,可以來問我。」


    婉寧高興得眯了眼,前一世她不懂人情世故,吃了大虧,這一世也不見得有人會教她,隻好靠著書本去自學了。


    「爹爹真好,不打擾你啦,我去看書了。」


    第二天一早,婉寧仍是早早起來去給祖母請安。一邊捏腿,一邊講了昨晚去給父親送護膝的事情。


    今天請安穆鼎沒在,早朝很早,是來不及給周氏請安的,昨天在是因為休沐。


    早上出發時,穆鼎本不想戴護膝的,但是想想女兒一片心意,而且也確實很冷,就戴上了,多少戴上一天,也不枉她做一回。


    哪知今天皇帝陛下大發雷霆,把一眾朝臣罵得抬不起頭來,滿朝文武全都跪下請罪,這一跪就是大半個時辰。


    哪怕是盛夏,那朝堂的地磚都是帶著絲絲涼意的,更不用說這本就冷的三月了。跪久了那寒意能順著骨頭縫往裏鑽,眼看著幾位老大人臉色都不好,顯然不隻是因為挨罵。


    倒是穆鼎戴了護膝,雖然也涼,但到底隔了兩層毛皮,果然像婉寧說的,又軟又防硌。是以在皇帝宣布退朝時,穆鼎隻是稍微活動了兩下,就站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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