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可以讓自己狠下心顧全大局,也可以告訴自己舍棄了孫女是為了保全家族。


    可是當她親耳聽到別人對疼愛的孫女說那樣的話,她再也無法忍耐下去。


    客人並不生氣,依舊維持著風度,悠然道:「老太太不必動怒,伺候我的主家,並不辱沒二姑娘。今日接去隻是伺候,若得主家喜歡,將來會有天大的前程。」


    說罷,他轉向徐幼寧,目光中盡是憐憫。


    「老太太覺得我的話刺耳難聽,將來徐家敗落,更難聽更刺耳的話還在後頭呢!」


    老太太正想反駁,那人繼續道:「倘若大理寺重判徐大人,徐家的女眷充作官婢不是沒有可能。」


    若說之前他是勸說,最後這一句卻是直截了當的威脅。


    對方的主子有本事影響大理寺的判決,徐啟平的命運已經被對方死死捏住了。


    老太太的嘴巴動了動,終究是頹然地往後一墜,麵如死灰,再也說不出一句話。


    來人見目的達到,欣然一笑,轉向徐幼寧:「二姑娘,你覺得呢?」


    徐幼寧不指望什麽前程。


    她念書不多,詩詞都不太精通,女紅不好,隻能做帕子這樣簡單的繡件,嫡母陳氏總說她不太靈光。


    但客人特意對她說的話,她聽明白了。


    今日她可以拒絕不跟著他走,可等爹爹被大理寺審完,徐家敗落,她的下場好不到哪裏去。


    明白是明白,一時之間,徐幼寧對「伺候人」這樁事還是有些懵。


    她下意識地回過頭,茫然看向自己最熟悉和最敬愛的祖母,想尋求她的幫助,但老太太正捂著臉哭泣著,沒有看她。


    陳氏倒是在看著她,目光灼灼,眼神篤定,菜市上的屠戶會這樣看著案板上的肉。


    徐幼寧不喜歡被這種眼神看著。


    她收回目光,垂下了眼眸。


    陳氏的目光讓徐幼寧弄懂了眼前的局麵,祖母和太太既然把她喊出來了,那就是已經做出了決定。


    在徐家,她沒有做決定的權利。


    若是苦苦哀求祖母,隻會叫場麵難堪。


    「二姑娘,你覺得如何?」


    還是陌生來客打破了屋子裏的僵局。


    他生得白淨斯文,隻是臉上沒有一根胡須,徐幼寧看著有點不習慣。


    「先生,要是我跟你去了,我爹真能回來麽?」


    「那是自然,隻要你跟著我上了馬車,子時之前,你爹就能回家。」


    徐幼寧低頭思忖片刻,轉過身,跪在地上朝葉老太太磕頭:「祖母,往後幼寧不能在您跟前盡孝,您老人家要保重身體。」


    老太太依舊掩麵而泣,什麽話都說不出。


    徐幼寧見祖母哭得傷心,隻好轉身對陳氏道:「太太,祖母年邁,幼寧無法在祖母膝下盡孝,往後求太太把幼寧這一份盡上。」


    陳氏臉色一直陰沉,聽到徐幼寧這話頓時怒道:「你是說我不事婆母麽?」


    「不是的,太太,我隻是想請……」


    陳氏說罷,還不解氣,又道:「你要救的人,是你親爹,你不救他,徐家沒了,你能獨善其身麽?老太太不想你去,你心裏惦記這個惦記那個,索性別去了,等著你爹下獄,看看衛家還會不會來聘你!」


    衛家……


    祖母心疼幼寧,早早地就給幼寧定了一門好親事,今日一走,衛家這親事指定要退的。


    「太太,我的親事還得勞煩您幫我退了。」


    陳氏的眸光一閃,臉上的怒氣稍稍收斂了些:「這些話不用你說,該做的我自然都會做。」


    「謝謝太太。」徐幼寧並沒有因為陳氏的訓斥而變色,至始至終,她的臉色都很平靜,甚至還掛著一抹笑。她向陳氏行了一禮,又朝著祖母磕了一個頭,這才轉身:「先生,我進去拿我的東西。」


    想著要搬去鄉下,徐幼寧今日便把自己的東西都收拾妥當了,這會兒要走,倒也方便。


    「什麽不用帶,走吧。」


    客人伸手做了個請的手勢,語氣卻沒有半分商量的餘地,徐幼寧吸了口氣,跟著他出了門。


    兩人登上了停在徐家門口的那輛大馬車。


    車身黑漆漆的,罩著黑色的帷布,前頭套著兩匹彪悍的高頭大馬,氣勢洶洶地打著響鼻。因著他們自宅子裏出來,馬車上跳下來兩個身強力壯的車夫,在馬車前擺了腳凳。


    徐幼寧素日乘的,都是隻套一匹馬的車,車夫也不會出來擺腳凳。


    隻是接她罷了,都這麽大的陣勢,對方一定十分了得。她心下稍安,想必這一去是真能把爹爹救出來的。


    馬車外頭黑漆漆的,看不出一點裝飾,挑開車簾,裏頭珠簾繡幕另有天地,香帕、茶具、坐具樣樣齊全,比徐幼寧住的暖閣還要寬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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