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不好說,每個人的體質不一樣,表現出來也不一樣。比如脾氣暴躁的女子,在孕期會更加易怒,一點就著。有的人性情內向,平素什麽事窩在心裏也就罷了,過幾日也就慢慢紓解了。然而有身孕之時,這股鬱結之氣會越結越深,性子稍微孱弱些的便會被這股鬱結之氣打垮。」


    太子道:「是否誇大其詞了?生兒育女的女子多了,似馮氏這般自盡的極為罕見。」


    「馮氏之殤的確是個案。我查問了,這馮氏乃是家中獨女,家裏有四個哥哥,父母對這唯一的女兒自是嬌養。不過這馮氏並非囂張跋扈的性子,隻是家裏人這麽嗬護著,著實有些柔弱,聽不得一句重話。」


    「蒙少卿對她說重話了?」


    「他們倆是青梅竹馬,蒙少卿自然知道她的性情,婚後對這位嬌妻亦是嗬護備至。」


    「問題出在哪兒?」


    「馮氏房中的下人問不出什麽,我便把蒙家所有的下人都問了一遍,終於在蒙少卿的長隨口中聽到了一個消息。」


    太子沒有追問,隻看著傅成奚,等著他說下去。


    「上月波斯國有使者來朝,鴻臚寺中僅有蒙少卿會波斯語,因此他十分忙碌,每日陪同使者到深夜才回府。他怕擾了妻子安寧,自搬去書房居住。馮氏雖然脾氣不好,對夫君卻極是關心,雖然蒙少卿回來的晚,她每晚都會去蒙少卿的書房坐一坐。」


    「然後?」


    「那天晚上,蒙少卿同樣遲遲未歸,不過那天因為他的褲子沾了波斯使者打翻的茶水,他素有潔癖,便遣了長隨回家取幹淨的褲子來替換。馮氏正好在書房裏,在桌上拿了張紙,寫了兩句詩要長隨帶給蒙少卿。」說到這裏,傅成奚歎了口氣,「誰知那長隨粗心,一路跑回去,竟把那寫著詩句的紙條弄丟了。因怕主家責怪,沒有告訴蒙少卿。當晚蒙少卿深夜回府,自在書房歇息,第二日是大朝會,蒙少卿匆匆進宮,忙碌一日後,他照例去波斯會館接待使臣用過晚膳,他接到了馮氏的死訊。」


    太子沉默片刻,問道:「馮氏寫了什麽?」


    「井底點燈深燭伊,共郎長行莫圍棋。」


    這是溫庭筠的詩,後兩句是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若是沒有意外,蒙少卿和馮氏真是一對風雅至極的璧人。


    「蒙家與馮家是通家之好,兩人打小就會偷偷傳詩。馮氏這一個多月見不著蒙少卿,相思之意鬱結。那天晚上她讓長隨給蒙少卿帶了詩,自己在屋裏不睡覺,等著蒙少卿回來,可惜蒙少卿回府便在書房睡下,沒有過去看她,叫她苦等了一夜。丫鬟們隻知馮氏有孕在身,夜裏睡不安生,沒把此事放在心上。第二日一早,蒙少卿匆匆前往朝中參加大朝會。馮氏來到書房,又撲了個空。回到院裏她就情緒低落,丫鬟這段時間都被責罵得多了,也不敢多嘴,馮氏這一日沒有說一句話,隻是照常吃飯、照常睡覺。等到了傍晚,丫鬟們見她還沒起,進去查看,這才發現她沒了氣息。」


    「如此。可惜了。」


    傅成奚歎了口氣,淡淡道:「馮氏是個多愁善感的女子,平素傷春悲秋並不為過,隻是因著有孕在身,體內陰陽失衡,一個小小的意外便鑽了牛角尖。夫君也好,親人也罷,但凡有人多問她一句,悲劇或許不會發生。」


    太子看著傅成奚,良久,方才一笑:「你倒是用心良苦。行了,你的勸諫我聽進去了。」


    「是嗎?」


    「你覺得我對她不好?」太子沒好氣的問。


    今日徐幼寧在他身邊睡著,他不忍吵醒,坐在馬車裏看書。


    已是做了他從前想都不敢想的事。


    回到書房的時候,太子對此舉有些後悔,不知自己為何對徐幼寧忍讓至此。但聽傅成奚如此說道,頓時坦然了許多。


    「好不好,我說不好,可你對人家實在太凶了吧。」


    「我哪裏凶了?」


    「你還不凶?瞧瞧人家幼寧姑娘,剛才在這裏坐著,連出氣都不敢大聲的出,這麽膽戰心驚的,能養好胎麽?」


    原來,傅成奚是見到了徐幼寧在太子跟前謹小慎微的樣子,從特意把此事提出來說。


    太子道:「往後隻要她不拆了我的東宮,我都不會怪罪。」


    「孺子可教。」傅成奚哈哈大笑起來,笑過之後,正色道,「我可不是危言聳聽,為了這件案子,太醫院我去了不下二十回,看的婦科典籍也不下白本。這種事雖不常見,卻並不罕見。這姑娘是我幫著你從徐家弄進東宮的,人家出身不高,但也規矩人家的姑娘。上回我見著貴妃娘娘,言談之中把人家當下人一般,人家是你的貴人,不是下人。」


    「囉嗦。」太子狠狠瞥了傅成奚一眼。


    傅成奚打著哈哈,同太子另說了幾樁朝堂之事,閑坐了一個時辰之後,傅成奚起身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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