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日子她住在東宮,眼見得他每日早出晚歸。


    他這個人什麽都會,可平常在東宮,除了批閱奏折就是批閱奏折。


    那回他遇刺,手不能書寫,徐幼寧和王吉代筆,大到各地的災情、兵事,小到一個知縣的請安問好,他都會予以回複。


    徐幼寧並不認為,李深是沾了皇後的光才當上這個太子的。


    皇後聽著徐幼寧的話,眸光微微一閃。


    徐幼寧的反應令她有些意外。


    說了那麽多,徐幼寧的思緒應當是一直被她牽著走的,說到此處居然還能不動聲色地反駁自己。


    徐幼寧察覺到皇後的臉色變了,垂眸不言語,默默地怪自己沉不住氣。


    進來之前明明想好了,不管皇後說什麽自己都隻當沒聽見,出門便忘記。


    誰曾想還是忍不住多嘴了。


    「娘娘……」


    「無妨,」皇後畢竟是皇後,片刻後便鎮定如常,擺手笑道,「今日本宮就是想同你說些體己話,哪能光本宮一個人說,你肯跟本宮說這些,說明你沒拿本宮當外人,本宮很欣慰。」


    「剛剛是我多嘴,打斷了娘娘的話。」


    皇後歎道:「本宮不是來邀功,隻是想同你說些委屈。如今深兒長大了,有親娘在身邊,本宮這個嫡母自然是靠邊站。」


    徐幼寧看著皇後很是落寞的神情,心裏不禁懷疑起來。


    太子說,疫症的事是皇後一手策劃的,應當不會有假。


    可皇後跟自己說話的時候這些眼神、這些神情,又是那麽真實。


    如果這些都是裝出來的,那皇後未免太可怕了。


    見皇後似乎陷入了沉思,沒有再說話,徐幼寧道:「娘娘是殿下的嫡母,在殿下的心裏,自然是孝順娘娘的。」


    「本宮一把年紀,也沒什麽好活的,孝順不孝順,本宮將來都是他的母後皇太後。」


    徐幼寧心道,可不是麽?


    您的親兒子已經沒了,二皇子登基也好,太子登基也好,您都能當太後,何必折騰這些呢?


    徐幼寧以為,自己是恨皇後的,可對著一臉哀傷的皇後,她似乎提不起氣。


    「娘娘所言甚是,您是中宮皇後,誰都威脅不了娘娘。」


    皇後看著徐幼寧,輕輕笑了下,意味深長道:「本宮跟皇上做了快三十年的夫妻,這三十年,想扳倒本宮的人何其多,但本宮照樣巍然不動。」


    她是在說這次的事嗎?


    太子說,這次是京城傳播疫症的事犯了皇上的大忌,皇上一定會嚴辦。


    現在看起來,皇上並不打算辦皇後。


    徐幼寧的眸中忽然浮起了一抹無力。


    為自己,為祖母,也為那些染上疫症無辜病死的人。


    「這是京城疫症之事,皇上已經查清楚了,是老二幹的。」


    說了這麽久的話,皇後可算說到重點了。


    徐幼寧揚起臉,看向她。


    皇後道:「他差點害死你和你腹中的孩兒,深兒自是恨他入骨……」


    「娘娘,二殿下要害的人不止是我和我的孩子,我們到文山別院那一天,錦衣衛裏頭的叛徒還刺殺太子殿下。」


    皇後聞言,眼眸中的柔軟盡數散去。


    徐幼寧知道自己惹怒了她,但奇怪的是,她並不沒有想她以為的那樣害怕,反而直直對著皇後的目光,沒有一絲退縮。


    「但本宮身為皇後,自有皇後的職責。」皇後拉著徐幼寧的手,語重心長道,「皇上把處置老二的事交給了深兒,本宮知道,老二想要深兒的位置,罪不可恕,可他畢竟是深兒的兄長,應當給老二留一條生路。」


    原來這才是皇後今日找她的真正用意。


    想讓自己在太子跟前為二皇子說話,保住一條命。


    「娘娘,朝堂的事我哪裏說得上話。」


    「你稍安勿躁,聽本宮說完。若是沒道理,隻當本宮今日沒找過你便是。」


    這話確實有理,徐幼寧沒再作聲。


    「老二在京城散播疫症,險些毀了京城,對陛下而言,實在罪無可赦。好在這一次深兒處置得當,死傷人數並不多,所以,陛下是不打算將這一樁事昭告天下的。深兒若要了老二的性命,落在旁人眼裏,那就是冷血無情、殘害手足。」


    徐幼寧忽然想起那日在華陽宮,皇帝對太子說的那番話。


    皇帝為二皇子做的事震怒,想要二皇子的命,可他既不想家醜外揚,也不想髒自己的手,把這燙手山芋扔到太子的手裏,當真打了一手好算盤,把太子算計得透透的。


    帝後不愧是老夫老妻,就算皇後不知道那日皇帝所言,卻把皇帝的心思猜了個七七八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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