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快去?”婁戰來催促著。


    龔不悔回神,趕緊走到舵房上頭的了望艙。


    當船身開始傾斜,她便指揮著水手扛起石錨,這舵轉之間,石錨的收起速度和水流速度會影響船身傾針的角度,一個不小心,船身就會翻覆,然她就是能憑著船身轉動和水流速度,準確地配合收起石錨,讓破浪船可以將那艘平底舟給逼到岸邊去。


    行進間,她的腦誰閃過些許破碎畫麵,仿佛以前曾見過他也在舵房裏頭掌舵,還邊指揮著什麽……後腦勺刺痛著,像是不允許她再細思一般。


    一會,相太極立刻派人將平底舟上的兩個人給救起,詢問之下,才知道是攀潮鎮的百姓搏命到此捕魚。


    隻因入秋之後,怒濤江的白猛魚正肥美,可以賣個好價錢。


    龔不悔知曉後,不由得興起打造可以在這公麵平穩行駛的船隻,不用讓攀潮鎮的百傲與老天爭鬥的念頭。


    然,更令人費猜疑的是——


    “本王不知道婁皇子竟如此熟諳駕船。”相太極驚喜連連原以為不悔已是一塊寶,沒想到這婁戰來亦是,要是能將這兩人都留在觀永,肯定是觀永之福。


    “王爺過餐,不過是懂些皮毛罷了。”他含笑道。


    下了船,回到別院,相太極派人設宴,婁戰來推卻不了,隻好入席。


    “不不不,這破浪船並不好駕馭,就連一些老經驗的舵手都盛讚婁皇子轉舵時機掌握極好,和不悔的搭配簡直是天衣無縫,他自個兒也在船上,隻能說這兩人的默契肯定是長年相處培養下來的。


    “那是自然。”提到他和龔不悔的默契,婁戰來輕逸笑意,然而,他卻極為厭惡對方直稱“不悔”二字。


    不悔,是專屬於他的喚法,他不與人分享。


    “不過光這樣是沒用的,得想個法子讓船可以平穩地在怒濤江行駛才成。”龔不悔低聲說著~


    相太極聞言,立刻附和,“不悔說的是,這恐怕得要仰賴二位了。”


    婁戰來垂斂長睫,無須問也知道她在想什麽不悔最天的弱點在於她的善民,一得知他人有難,她就不能不管,以往在去暮城時,有一次向來平和的無定河競因暴雨而泛濫成災,她不要命地駕著船要救人,而他也厚著臉皮上了船,在船欲失控之際,幫她掌了舵那一次,是她頭一次向他道謝,他也頭一次在她眼裏瞧見了幾許欣賞。


    他原本不懂駕船,但因為她,他跟著學,潛入了宮中的藏書閣找著相關書冊,細聽從不藏私的她講解技術,自個兒沙盤推演,一旦真的上陣掌舵時,才能夠駕輕就熟。


    然,沒過多久,兩人關係隨即走了樣,別說欣賞,她連多看他一眼都不肯。


    因身在弋風質子府,為了避開禍端,他讓自己成了個愛風花雪月的放浪皇子,在他調戲宮女之際,那個男人搞帶著不悔前來,教她撞見那一幕。


    四目交接時,他的心涼了她走了,他不能追,因為他不能前功盡棄,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她離去,看著她投入那個男人的懷抱。


    從此,在她眼裏,沒有他的容身之處。


    然而現在——


    “主子,咱們一道想辦法吧。”


    麵對她那毫不遮掩的欣賞,同樣的灼熱教他到了嘴邊的話,硬是走了樣——


    “好。”幾乎是不很思索的回答。


    他知道麵對她時,他的腦裝是發揮不了作用的。尤真是她瞬間滾開無比愉悅的笑,他想,他很願意為這抹笑而死,所以不過是這麽一丁點的要求,何難之有?


    這一來一去,倒是讓相太極看出了端倪,瞬間明白想要控製婁戰來,就得要先抓穩了龔不悔。


    這個發現教他大喜,不由得吆喝著。“來人,還不快讓曲倌進廳唱曲?”


    廳外的下人趕緊張羅著,不一會便帶著幾個曲倌上廳唱曲。


    得到婁戰來的允許,一掃先前的陰霍,滿桌的珍崔美撰讓龔不悔食指天動,還不忘替他布菜,配著曲倌珠落玉盤般的清脆唱嗓,她食欲大開,止不往唇角的笑。


    婁戰來見狀,不禁笑眯了帶那偏冷的眸。


    不該答應的,他明明要說不,可到嘴邊卻變成了好。


    想要讓攀潮鎮的百姓能夠平穩駛船,不隻是船隻要特地設計,就連這水道也得做些工程才能永除後患,而這些事情沒有費上幾年,根本是完成不了。


    然而,他就是想見她的笑臉,就是忍不住想寵她,想把能給的一切都給她。


    “過來過來。”


    曲倌唱畢,相太極隨即喚著幾名曲倌樂師過來,就坐婁戰來身側。


    脂粉味從那一頭傳來,教龔不悔唇邊的笑意凝注,側眼望去。


    那曲倌偎在他身側倒酒的畫麵,讓她腦袋閃過些許情景,內心莫名升起一股凶猛的厭惡,仿佛她看過這畫麵數百遍,讓她打從心底討厭,討厭到無法再坐下去。


    “王爺,我累了,容我先告退。”她想也沒想地站起身,徑自說完就走。


    相太極錯愕地看著她的背影,心想。不悔向來懂分寸,怎會不等他這王爺發話便透自走了,敢情是恃寵而驕了?


    婁戰來看了她的背影一眼,想了下道。“王爺,我也有點累了,先告退”他起身作揖,朝雋王爺微領首才離去。


    相太極托著腮,看這兩人一前一後地離開,目光再飄到曲棺身上,不由得輕呀了聲。難不成這兩人……有私情?


    龔不悔回到衰房,一把推開房門,嚇著了待在房內的儷人。


    “二爺,你怎麽了?”不解地看著她。“誰惹你生氣了?”


    她不禁一愣,摸上自己的臉她生氣?有嗎?


    儷人追著她走到床邊,驚見她肩上有抹紅,“二爺,你的肩上怎會有血?”


    側眼看去,果真瞧見肩上有血漬,可是她並不覺得有哪裏拜忖著,卻突她想起在船上浪突然打來,船身顛了下,是他將她護在懷裏難道是他的血?


    “二爺,把衣衫脫下,讓奴婢瞧瞧。”儷人急聲道。


    龔不悔正要推拒,然而儷人的動作好快,一下解了她的衣帶,正要將外袍給拉下時,她瞥見門板被人推開,叫了儷人一聲,她隨即幫她把外袍拉上。


    “婁皇子怎會如此不懂禮節,要進房前,不知要先敲門嗎?”儷人不悅道。


    她以下犯上的姿態,教龔不悔微揚起眉,想不透她何以如此放肆。


    “本皇子找自個兒的隨從,難不成還得要你先答允?”婁戰來似笑非笑地說。


    “若是以往,確實是要的。”儷人聲音冷沉反駁。


    龔不悔聽著他們兩人針鋒相對,也不阻止,也不急於知道到底誰給的記憶才是對的,現在她隻想知道,她肩上的血到底是打哪來的。


    “出去。”他冷睨著儷人。


    她緊抿著嘴,硬是不退,龔不悔這才出言要她離開,她盡管不願意,卻也不得不從。


    待儷人離開,她不住地看向他的衣襟處,她記得他是將自己環抱進懷,要是肩上染血的話,他的傷口應該會是在衣襟底下,或手臂上吧。


    可是回府之後也沒瞧他換袍子,上頭也沒沾血,那血到底是從哪來的?


    “你在看什麽。”婁戰來含笑走近她。


    陣陣脂粉味靠近,教她不由自王皺起眉,那股難以言喻的厭惡再起。


    “走開。”龔不悔不客氣地將他推開,忘了要看他的傷口。


    婁戰來沒防備,被推得往後踉蹌,險些撞上錦榻,然目光依舊緊鎖著她。


    “你在生氣。”記憶中的不悔是個愛笑之人,不管是禮貌硫離或者是真心偷悅的笑,他都曾見過,卻唯獨沒見她發火的模樣。


    “沒有。”她想也沒想地否認。


    “為什麽?”他不解。


    剛剛明明還好端端的,怎麽才一眨眼她就生氣了?這變化落差之大,教他忍不住想到當年的事,仿佛才剛萌生的情感瞬間天折似的。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我累了想睡了。”她毫不客氣地下著逐客令。


    “不悔。”婁戰來突地眉頭深鎖,緊閉雙眼。


    龔不悔見狀,趕忙上前扶他。“主子,你沒事吧!”她暗罵自己太意氣用事,她不是還猜想著他是否受傷,竟還推他。


    婁戰來順勢一把將她樓進懷裏,她意識到自己被騙,微惱要擇脫,卻被他用更大的力道圈抱住。


    “不悔,不需要稱呼我主子,叫我的名字。”他比誰都還開心她喪失了記憶,唯有如此,她才會願意停留在他懷裏。


    “直呼主子名諱不好吧。”她撇了撇嘴,不再掙紮。


    “你例外。”


    “為什麽我例外?”她噘起嘴,狀似不悅,可心裏的陰霾卻輕易地被撥除。


    “唯有你,想在我跟前怎麽撒野都無妨。”


    “聽起來我像個無理取鬧的娃兒。”她哼了聲,卻無法否認心底有那麽一點甜意滋長著。


    “不,我的不悔從來不撒野,哪裏傷了也從不喊疼。”他低啞喃看。


    我的不悔?她心底顫了下,氣惱的表情添了點笑意。“我又沒傷到哪。”


    “先前船翻覆時,沒傷著你?”


    “那傷已經好了。”她說著,突地想起原本還疼著的傷口不知何時已不疼,隻剩細細的白色疤痕,好像突然間複原得神速。


    “可我瞧你這兒有傷”婁戰來抓起她的手,果真在右手無名指上瞧見一小片摻傷,大概是船身不穩時,擦過船牆所致。“都怪我沒將你保護好。”


    “不過是點小傷。”


    “那倒是,這點小傷,舔一舔就好。”


    “舔?”


    正說著,他還真的開始舔她的手,嚇得她瞪目結告,抽也不是,擱著也不是,隻能很傻眼地看著他像在舔糖葫蘆般地舔著她的指,溫熱又酥癢的感覺流遵全身,熱意飄上了頸項,衝上了腦門。


    這已經不是調戲了這是輕薄!


    可更槽的是,她不討厭……難道他們常這樣玩?


    對上他妖野的眸,她心跳加速,魂仿佛被攝走,待他放開她的手,舌尖舔過唇角,她的心更是一片亂麻,僵硬地挪開視線,卻瞧見他的袖子上沾了血,忙不迭抓起他的於,拉開袖子,果真在手肘處瞧見一大片擦傷。


    這傷……是他在船上護著她時傷到的吧。


    瞧她滿臉歉意地垂著眼,婁戰來不禁調笑轉移她的注意,“你不幫我舔舔?”


    龔不悔想了下,抿了抿唇,突地呼出一口氣,就抓起他的手舔著他的傷口。


    他詫異地望著她,忘了抽回手。


    不過是鬧著玩的,她竟然……真的舔他的手肘?!那細嫩的舌尖在他的手上輕顫著,輕柔地來回舔著,胸口瞬間爆開難時酥麻,教他猛地將她拉開。


    “……戰來?”


    婁戰來直睇著她,因為她的改口,心頭竟熱叉得湧出了一片傷感……他識得她十年,這是第一次,她喊出了他的名字。


    若她不是失去記憶,斷不可能喚出他的名……就算有一天她恢複了記憶,忘了今日,他也會將這段記憶珍藏著。


    “你怎麽了?”龔不悔不解地看著他。


    他輕輕地拉開她的手,如平常般地低笑。“好了,早點休息吧。”


    見他要走,她不由自主扯住他的衣袖。“你還要回大廳嗎?”等不及他回答,她又徑自道。“既是如此,你幹麽來找我?”


    他眉頭微蹙,總覺得她這口吻像是在吃味,隨即又暗笑自己太自作多情。“本以為你突地離席是身子有恙,不過看來似乎還不差,就不知道你為何突然離席?”


    “我……”她張口,卻不知道該怎麽說。


    想起方才聞到的脂粉味,方消的火氣又冒出頭,而在大廳時,亦是瞧見那曲倌替他倒酒才莫名快……


    “戰來,我跟在你身邊多久了?”龔不悔突問。


    婁戰來神色變了下,輕聲道。“十年。”他沒撒說,他確實是識得她十年,隻是不曾晨昏共度罷了。


    “你是不是常周旋在很多姑娘間?”她注視他,眸光銳利得像是要看出真偽。


    這問話教他微揚起眉,不懂她為何問起這事。


    “多少吧。”在去暮城時,他成天尋歡作樂,當個無用皇子,身邊的姑娘來來去去早已數不清,但她問這事的用意在哪?


    難道……她在意?


    龔不悔聞言,不禁輕歎了聲。唉,沒記憶真的很吃虧!


    她頂多能分辨出他和儷人說的話裏頭有真有假,卻無法分辮出哪段是真,哪段是假,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她的心該是給了這個人了,否則她怎會如此在意那曲倌靠近他?


    可是,她現在是扮男裝,他到底知不知道她是女兒身?對她,他又是怎麽想?想問他,卻又覺得一旦問出口,他要是不知道唉,真是煩人,教她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不悔?”


    “沒事,我要睡了,你也早點歇息吧。”


    “要不要我陪你一道睡?”他笑得邪魅。


    龔不悔小臉突地漲紅,推著他往門外走,“不用了。”


    “不悔。”婁戰來毫不抗拒地被她推出房門外,想著她剛剛瞬間飛紅的嬌羞模樣,不禁開起了點小小期望。難道說,她對他有些許動情?


    要是以往他這般問,不悔隻會皮笑肉不笑地瞪他,可是剛剛她害羞了如果可以,他希望她水遠不會想起過去,從這一刻重生如果這願望真能實現,他願意除去皇子之街,陪她永房此地。


    可是老天願意實現這奢侈的願望嗎?


    前些日龔不悔指導修補船底的那艘舵籠子,提早修補完工,工人將引道挖開,江水注入,便見船平穩地滑進了江水。


    這一刻,在船宮裏攀開了陣陣歡呼聲。


    “不悔,你真是了得。”相太極由衷誇讚著。


    “不,得再等會,船底是不是會滲水要一點時間才能確定”龔不悔巡視船身一圈之後,便道。“我到艙底瞧瞧。”


    “也好。”他領首目應。


    “我也一道。”婁戰來一把牽住她的手,她像是意識到什麽要抽手,卻被他握得死緊,隻能認命地由著他牽著。


    相太極跟著,摸摸弄子,左顧右盼,假裝沒發現。如此一來證明他的猜想一點都沒錯,這兩個人真的是--一對,難怪婁戰來會為了找一個隨從了二十來天也不放棄。


    三人下了狹窄的艙底,龔不悔提著燈火照著底下的水密隔艙,確定每個接縫是否都有以相油灰密合,再確定每個報壁之間的過水眼是否皆有挖通,能夠發揮效用穩住船身。


    “啊一對了,過水眼。”她突地想到。


    “怎麽了?”相太極往她身旁靠近,看著艙壁。


    婁戰來見狀,不著痕跡地拉著她往旁退,硬是擠入兩人之間。


    “我在想,要是多鑿幾個過水眼,以隔板掩覆,到了水流消急的地方,再打開隔板,不知道會不會讓船身更穩。”她想得專注,壓根沒發覺他的小心眼。


    “太多過水眼,就怕船底變得薄弱,在船底經過瑞急水流時,船底反而容易損壞。”婁戰來沉吟著


    “那一要是集中在船首底部呢?一般水打上甲板難免會流入船艙,若聚集在船首,會成吃水過重,多幾個過水眼,一來可以讓水流動,二來應該也可以讓船首更穩。”


    “不,依我看一我倒覺得不如在舵槳上多添一些導流片。”


    “導流片?”


    “你忘了,咱們討論過--一”婁戰來突地打住。


    她確實是忘了,否則她應該記得這法子是他們一塊兒想出來的。


    “我們討論過啊?”龔不悔在內心裏歎氣著好可惜,她竟把這麽愉快的事給忘了。


    “是啊,有一年無定河因為暴雨泛濫成災,咱們一起上船救人,可是因為無定河泛濫,河水湍急得可怕,幾回差點翻覆,後來咱們曾聊過以導流片加強舵槳穩住船身的做法。”那段日子細數也不過幾天,但卻是他水遠不忘的記憶


    “所以用導流片可以在轉舵之間增加舵壓,如此一來,水流就會被緩衝,船身自然就會比較穩。”龔不悔一點即通,立刻意會這做法的用意不過--“得要設計成什麽形狀,才能真的緩衝水流?”


    “這問題咱們還沒提到,就……”婁戰來突地一頓。


    “就怎樣?”


    “等等,有火藥的味道。”他一把拉起她“不悔,快走。”


    “嘎?”


    一直在旁插不上話的相太極,瞥見後頭,有微弱的火光移動著,驚覺是引線已經著火,大聲吼著。“快走,火藥要爆炸了!”


    龔不悔還來不及反應,已經被摟進了溫熱的懷抱,而下一刻火光爆開,掀開陣陣熱浪,如此熟悉的情景,是同樣的懷抱將她護得密不透風。


    她用力回想著,後腦卻串升陣陣刺痛,黑暗隨即鋪天蓋地落下,在意識快被抽離之前,她聽見了同樣驚懼的嗓音,喊著——


    “不悔!”


    “子凜,你上哪去?”


    “我找了幾本書想和婁皇子聊。”她抱著書,滿臉雀躍。


    “他恐怕沒空和你聊這些書。”檔在她麵前的男人說著。


    她不解地抬眼,逆著光,她看不清楚男人的模樣,卻被他拉著跨進垂花小徑,繞過了一座園林,便瞧見婁戰來坐在一座亭子內,身旁有無數宮女伺候著他。


    “瞧。”男人指著亭內。


    她的心為之一涼,那一瞬間,她嚐到了說不出。的苦澀,然而她沒移開眼,就這般瞧著,直到他察覺她的視線。


    他驀地一愣,隔著一段距離與她對視,但他沒有動,讓她惱火地離開,跑了一段距離,後頭突地響起腳步聲,她欣喜回頭,可來者卻不是他。


    “子凜……婁皇子老喜歡逗弄你。你可別真的上了當。”


    “我才不會上當!”她哼了聲。


    不過是因為他頗懂造船,她才會和他多談幾句,她才不在意他,再也不要在意他了!


    念頭一上心頭,她才驚覺,不過相處幾日,不過是欣賞他的才學,競也教她盲目傾心。她怎能對一個老是欺她逗她的壞家夥動心?


    可是……他卻懂她想要什麽。


    無定河泛濫成災,他替她掌舵,他仿佛抓住了船的魂魄,也抓住她的,不需要她指引,便能抵達她想去的方向,無須言語,隻消一個眼神,他便知道她要的是什麽,他可以帶著她乘風破浪,四處遨遊。


    這是何其珍貴的默契,可是他沒有追來……全是她自作多情!


    畫麵快速跳動著,模糊不清之間,唯一可知道的是她閃避著他,直到那一回無法再避。


    那是一艘她親自設計的船,船上非常熱鬧,然而她卻厭煩不已,直到他突地抱住自己,欲掙紮之際,巨大的爆炸卻卷走了她的意識一他以身護住了她,生命垂危,她卻是毫發無傷。


    “我沒有要你救我。”探視他時,她賭氣又難過地說。


    他不是成天喜歡和女人玩在一塊,又何必硬跟著上船!何必救她?又要害她自作多情了?


    “可是我想救你。”盡管麵無血色,他笑容不變。


    “為什麽?”


    “你說呢?”他笑得邪魅。


    沒有答案,他不給答案,可是她的心卻因為他以身護她而隱隱悸動。


    畫麵再跳,同樣在船上,後有追兵,他掌著舵,不知道在高喊著什麽,船尾被炮彈給擊中,在急流之中,船開始傾倒,追兵趕上,她被許多人保護著,可最終將她護入懷裏的是他,依舊是他……


    許多人圍繞,她隻記得他,爆炸聲四起,他護著她掉落河水,然後他的懷抱開始無力,湍流將他們分離,她急著要追,卻被卷入更深的黑暗裏,再怎麽掙紮也追不上他離去的速度——


    “不!”


    “不悔!”


    驚叫的龔不悔張大眼,眼前是婁戰來鬆口氣的笑臉,她想也沒想地伸出雙臂,緊緊地環抱住他。


    “不悔?”他微愕,猜測她是被爆炸嚇著,輕輕地將她樓進懷裏。“沒事了,我們都沒事。”


    火藥的威力並不大,而且炸的位置是船首,所以他們隻受了點輕傷。


    “我作了個夢。”她沙啞道。


    婁戰來聞言,想要鬆開她,卻被她樓得更緊。


    他安慰,“……隻是夢而已”她想起什麽了嗎?可如果她想起了什麽,為何她會抱著他?


    “很真實的夢,船被炸了……河水將我們分離……”她雜亂無章地說著,那夢境像是她殘破的記憶,隻給了片段,卻將那份恐懼深鏤在她心裏。


    “你想起來了?”恐懼哽在他的喉間。


    夢醒的太快,幸福轉眼消逝。


    “我不知道,我隻是……害怕。”她緊抱住他。


    唯有他溫熱的懷抱可以安撫她被恐俱包圍的心,讓她平靜下來,不再慌亂。


    “別怕,晚點我們就離開攀潮鎮目婁月。”船隻突然發生爆炸,他唯一想到的便是追兵趕來了,為了確保她的安全,他能做的就是將她帶回婁月。


    就算有一天她恢複記憶,惱他擅自帶她走也無封,他隻想保住她。


    “為什麽?”龔不悔不解地問。


    “比較安全。”


    “有人在追殺我們?”她從殘破夢境拚揍出可能性。


    “……不,是追殺我,你隻是被波及。”


    “是婁月的人要追殺你?”他說他是個質子,想當然耳,在婁月是沒地位的,既是如此,婁月皇族會追殺他嗎?夢境裏,還有一個她看不清楚麵貌的男人,而那地點看起來就像是皇宮內院。“還是弋風的皇族?”


    “你別再胡思亂想,躺著歇息。”婁戰來拉下她的手。


    “戰來,跟我說到底是怎麽一回事,我想知道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她掀著他不放,目光很堅定。


    婁戰來歎了口氣,不想再編謊,卻又不能告訴她實情。


    她深愛的男人派了人追殺她。這事能說嗎?他不想看見她的淚,更不希望她恢複記憶,想起他人的背叛。


    “你的臉色好難看,你是不是哪裏受傷了?”注視之間,她察覺他的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想起先前的爆炸,又發現他已換了新袍,不由得拉著他的袍子。


    “沒事。”他拉住她的手。


    “才怪。”她身上沒有半點異狀,想也知道肯定是他護住自己,檔住了爆炸的威力。


    一扯開衣襟,便瞧見了包紮傷口的布巾,她放輕力道,拉下他身上的鄭袍,看著布巾從肩頭纏到背上,再仔細瞧,他身上傷爪密布,甚至腰側還有未愈的傷。


    “怎會傷成這樣。”她心掀疼,探手輕觸著。“很疼吧。”


    “不疼,小傷。”


    “這哪是小傷,這……”龔不悔擔憂著卻也氣憤著,“太可惡了,為什麽要這麽做?船上有那麽多人,要針對咱們,也不該傷及無辜……”


    “所以我們快離開這裏,別將其他人卷入。”婁戰來輕握著她的手。“不悔,你的記憶一定有恢複的一日,在你恢複之前,我不多說其他的,你相信我一我就算傷盡天下人,也絕不會傷你。”


    “我知道。”她扁著嘴,小臉貼向他的胸膛。


    他的一舉一動已足以表明他對自己的心意,對他,她沒有半點疑心。


    “天亮,咱們就離開。”


    “爆炸傷了很多人嗎?”


    “不,那時船工都聚集在船尾,受波及的隻有咱們。”正因為如此,他才篤定是追兵趕至。


    “那火藥是引信點燃才爆炸的吧。”她突道。


    “是如此沒錯。”


    “那就代表凶手就在船上,既然如此,雋王爺沒有徹查嗎?”


    “他當然要徹查,但我不希望引起其他紛爭,更不希望將雋王爺卷入其中。”雖說相太極看重他和不悔的能力,但他要是得知弋風皇族正在追殺他們倆,天曉得他會不會倒弋,反將他們獻給弋風?


    龔不悔垂斂長睫不語,門外突地響起落夜的聲音,“主子,雋王爺求見”


    婁戰來從落夜平穩的嗓音聽出門外應該隻有相太極,並無麻煩,於是道。“有請雋王爺。”


    門板一打開,相太極便一臉抱歉地抹了抹臉說。“本王真是對不住兩位。”


    他微揚起眉。“王爺何出此言?”難道說,追兵已和雋王爺聯係上,而他在計算過孰輕孰重之後,決定要將他們交出?


    “本王找到凶手了。”


    “呢?”婁戰來垂睫,大手撫上係在腰間的丸節鞭,殺氣在濃睫中隱隱竄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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