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朱瞻基跟父皇議完國事提早回東宮,在寢殿,中看見郭愛手裏捧著一本醫書在發呆。自從失去孩子之後,她便經常如此,有些魂不守舍的。


    他走向她,手搭上她的肩,她這才回過神來。


    “怎麽了?是累了還是渴了?要吩咐人送消夜嗎?”郭愛放下根本沒有在看的醫書,就要起身招呼他。


    “不用了,你別忙。”他瞧她的目光帶著幾分的深思。


    她被瞧得有些不自在。“怎麽了嗎?”是不是自己的帽冠不正,會看出破綻?她下意識的摸摸帽冠。


    他握住她的手,“小愛,咱們……”


    “孫嬪娘娘,您來了門吳瑾在寢殿外大聲的說著,刻意提醒殿內的兩人。


    郭愛緊張萬分,迅速抽回自己被握住的手,連忙站離得他遠遠的,低下頭,雙手規矩的垂放在身子兩側,模樣就像個真的奴才一般。


    朱瞻基見了心裏一陣的悶痛,她的這份委屈與卑下令他愧疚於心,於是當打扮得明豔照人的孫仲慧進來時,見到的就是他惱恨的怒容。


    她當下一驚,下意識的就想退出去,可又想來都來了,這麽回去她不甘心,遂還是咬了牙走向他。


    “臣妾見過殿下。”她朝他嬌媚的行禮,小心的瞧看他的臉色。


    “你來做什麽?”朱瞻基也不多廢話,直接問明她的來意。


    她起身時趁機掃視了四周一下,見隻有初日一個奴才,沒有別的女人在,不禁暗自竊喜。


    “我好久沒見到殿下了。”她嬌羞的說。


    “近來忙,隔幾天會去找你的。”他隨口道,心裏想的是趕快將她打發。


    “可是我很想殿下,不想隔幾日再見你,再說,今日是我的小壽,所以我親自做了壽糕,想請殿下嚐嚐看。”她有備而來,手上捧著自己做的糕點“今日是你的壽辰?”他皺眉。這麽湊巧?


    是啊,殿下幾年前還記得給我祝壽,可這幾年你都忘了。“她語氣雖然不敢責怪,但也難掩埋怨。


    他原想問明來意後就趕人的,但既然是她的壽辰,便不好開口馬上讓她走,他瞧了一眼規矩站在角落的人兒。“初日,你先到寢宮去幫我鋪床,晚些要睡了。


    他刻意支開郭愛,不想讓她見到他與別的女人相處,另外也暗示孫仲慧,讓她早些離開,別打攬他休息。


    可孫仲慧並沒有離開的打算,聽到他想歇息,反而心喜著。


    郭愛明白他的心思,遂朝他點頭,“是,奴才這就去。”說完便往寢宮走。一般議事或召見嬪妃、宮人都在寢殿或偏殿還有暖閣,隻有休憩就寢時才會進入寢宮中。


    朱瞻基這才轉身麵對一臉媚色的孫仲慧。


    “壽糕呢,拿過來吧。”他打算吃兩口就打發她走。


    他原本伸手要去取,誰知孫仲慧卻自己將一塊糕講送進他口中,接著是整個身子往他身上靠來。


    朱瞻基臉色鐵青,立刻推開她。“你做什麽?”


    “我……沒做什麽,隻是喂殿下吃壽糕。”被無情的推離,孫仲慧臉上難掩尷尬。


    “哼,東西擱下就好,晚些時候我會吃,你走吧”他沸然不悅,冷聲趕人。


    麵對他的無情,孫仲慧咬緊了唇。今晚她特意裝扮過,目的就是希望能留在東宮過夜侍寢,她受他冷落太久,也受夠了外頭的冷言冷語,她想成為他真正的妃嬪,然後為他生下一子半女,才能免去被嘲笑失寵的命運。


    “別趕我走,請殿下讓我留下則她卑微的求道。


    “你說什麽?”她竟想賴著?!


    “殿下,大婚至今你都未曾碰過我,臣妾哪裏不好?不夠美嗎?否則你為何要這樣對我?”她放下自尊的問。


    他擰眉瞪眼,“你太放肆了”


    “就算我真的放肆又如何?我們是夫妻,你真的不要我嗎?真的不想要我的身子嗎?”她大膽的再度靠近,抱著他切切的問。


    “你放開”朱瞻基怒火萬丈。


    “不,你若說不出為什麽不要臣妾,那就抱我,要了我的身子門她不顧羞恥的說。


    “你”他沒想到她竟會厚顏到這等地步。


    “殿下,我一直在等你,我是你的女人,你若不碰我,我如何為你孕育下一代,我想為你生個兒子啊”她死抱著他不放。


    朱瞻基動怒了,“你給我放開則他毫不憐香惜玉的拉開她,將她甩出去。


    她狼狽的撞到桌子,這一鬧,什麽臉麵都丟光了,她幹脆趴在桌上哭嚎起來。


    “你怎能這麽對我,我是你的妃嬪啊,你怎能不要我,這不是讓我去死嗎?嗚嗚……”


    寢殿外的吳瑾聞聲跑進來了,見著她這哭鬧的樣子也嚇到了。“主子?”


    孫仲慧還在那哭喊著“不是讓我去死”,朱瞻基臉色陰沉,雙眸危險的眯起,聲音冷酷的說:“真這麽想死,要本太子成全?”


    原本還在哭鬧不休,這會聽那字字句句如冰箭般射來,孫仲慧的神智被凍醒,不敢再鬧下去。


    得到片刻安寧的他,疾言厲色的命令,“把這瘋女人拖出去則得令的吳瑾硬著頭皮上前去請孫嬪娘娘離開。


    被人無情的趕離,孫仲慧又開始淚眼婆要,但這回怕激怒朱瞻基的她可不敢再嚎啕大哭,嚶嚶哭泣的跟著吳瑾與貼身宮女離開。


    她走後,朱瞻基怒氣末消,摔了幾張椅子後才想到寢宮中的人兒,心頭一顫,他趕緊走進去,就見她坐在床榻上,淚眼愁眉。


    他的心擰了擰,悄聲走近她。“她發瘋,你別在意。”


    “她是真瘋嗎?”她搖頭,“她沒有,她隻是承受太大的壓力,逼得她非來與你攤牌不可。”


    “你別胡思亂想。”


    “瞻基,別再為我堅持什麽了,你明白的,太子不比太孫,你一定要有子嗣才行,而這個孩子還必須是能光明正大列入宗廟金冊的孩子,但這我給不了你,我給不了。”她淌淚。就算她真的為他生下孩子,那孩子也不能姓朱,更不能喊他父王。


    “不要再說了。”他白著瞼。


    “你聽我說,不用顧慮我了,我想開了,若我真的為你好就不能綁著你,去胡善祥或孫仲慧那,讓她們為你生一個繼承人,你去吧。”她忍痛的說。


    她不能再自私下去,就算他們曾經在星空下定情,她也曾經一再的告訴自己要勇敢追求自己的幸福,但現實是殘酷的,這麽堅持隻會害他為難而已甚至危害到他香火的繼承。


    他心疼肝裂的看著她,她越是委曲求全,他越是不讓她受委屈。


    他已經一時無法平反她的身分,又害她失去孩子,現在若再讓她見他去找別的女人生子,他如何做得到?!


    他擦去她的眼淚,“我剛剛就是要告訴你,不久後即是太祖忌日,父皇讓我南行去祭陵,正好南京皇城也必須重建,才能如父皇所願回都南京,你就隨我去一趟吧,就咱們兩人在南京過一段日子。”


    他不能再任她頹廢不振下去,該是帶她去透氣散心的時候了!


    洪熙元年四月,朱瞻基攜著郭愛至鳳陽的皇陵與南京的孝陵祭拜之後,便以監造皇城修建的名義在南京待下了。


    南方氣候比北方溫暖,又值春末夏初,百花齊開,風景怡人,郭愛的心情逐漸輕鬆,再加上朱瞻基一路陪著她散心,她心中的陰霆漸漸散去,笑容也一日多過一日。


    不想擾民,也便於行動,兩人私下出遊時,通常隻有吳謹在旁伺候,所以當朱瞻基這天攜著郭愛坐在由吳瑾駕駛的馬車來到市集大街,在一家酒樓前下馬車時,店家以三人的服飾判斷,隻當是貴客上門,便熱絡的招呼著他們進酒樓。


    吳瑾識相的不打擾他們,表明要在熱鬧的街上繞繞,於是朱瞻基便借同郭愛進入酒樓。


    大堂內人聲鼎沸,劃拳的、勸酒的、唱曲的、談笑的……各種聲音交雜在一起,讓人的心情被感染,忍不住跟著興奮開心起來。


    店小二領著兩人來到二樓一個靠窗的位置,這個位置和那間他們曾經一起去的酒樓一樣,可以將店內的一切盡收眼裏,而往窗外望去,可以看到市集裏百姓們人頭攢動的模樣,熱鬧非凡,南京不若北京生活步調快,這裏的百姓個個臉上都染了知足和悠閑的笑容,眉眼間都是盈盈笑意。


    店小二去而複返,再出現時,托盤上已是滿滿的茶點和兩壺水酒,將茶點和水酒二擺上桌後,店小二就利落的離去。


    看著那兩壺水酒,郭愛傻眼。是怎樣,每來這種地方不喝酒就全身瘴是不是?


    “你沒忘我是一杯倒吧!這麽想抱我回家?”她低頭看了自己一身的男子裝扮,“你若不想當囑目焦點,就盡管抱我回去吧。”


    朱瞻基也不說話,隻是一徑笑著重起一壺水酒幫她斟上。“喝吧,有事我負責。”


    好,他想出名,她就成全他!郭愛一口飲下杯中物,當那液體入喉,記憶中的嗆辣感全被潤喉的甘甜取代,有點果香又有點茶香,她一臉驚喜。“這是什麽?好好喝喔。”說完又自己斟了一杯再喝。


    “這是這間酒樓有名的果酞茶酒,用水果酞酒,再帶入茶香,少了一般水酒的嗆辣口感,多了甜昧和茶香,頗受百姓歡迎。”朱瞻基解釋,自己也喝了一杯。甜甜又帶茶香的滋味真不錯,吳瑾這回可是推薦了好東西。


    “沒想到民間居然有這麽好喝的東西,多喝幾杯也不怕。”郭愛開心的笑看,貪食的她隻要吃到美食,好心情全寫在臉上。


    朱瞻基雙眸盛滿柔情的看著她臉上燦爛的笑唇。他該早點帶她出來散心的,這是這陣子以來,她首次真心的槳笑,對他而言非常珍貴,他是不是該考慮把這果酞茶酒的技術引進宮中,讓她天天都可以嚐到?


    “這雖然是果茶釀造的,但畢竟也是酒,喝多了還是會醉的。”他提醒。要他抱她回宮是沒問題,但她酒醉可愛憨甜的睡相,他不想旁人瞧見,所以她還是清醒點好。


    “不是說你負責?”郭愛嘟起嘴揀了塊糖酥吃。嗯,甜而不膩。


    她的唇上沾了點糖粉,朱瞻基伸手幫她抹掉後,竟舔了下自己的手指。“糖粉沾了你的唇後更甜了。”他邪魅的笑道。


    郭愛的臉大紅,她緊張的東張西望,發現沒人注意到他們才放下心來。“你真是亂來,也不看看這裏是什麽地方。”


    “我隻想對你一個人亂來。”他一臉深情又無辜。


    郭愛這下不隻臉紅,連頭都抬不起來了,她在心裏暗罵,這家夥是故意的嗎?就是要逗得她想挖洞把自己埋起來才甘心是不是?


    她困窘的抄起酒壺就灌了一大口,朱瞻基想阻止己來不及,為了防止她真的喝醉,他不再逗她了,反正他的目的已經達成,她應該暫時忘卻了因為小產而產生的鬱悶,隻要她開心,要他自毀形象或當個登徒子他都願意。


    大大的吐了一口氣,郭愛忍不住的笑了出來。“我想到我們第一次上酒樓時的情景,那時你笑得像陣春風,害我一時不察,把酒當茶的一杯飲盡,才會醉倒。”


    憶起當時的情景,朱瞻基也笑了。“也因為有你的關係,我的生活才會有這麽多的樂趣。”


    “你過得快樂,我可是心驚膽顫,我時常要揣測你的心境來順著你。”說起往事,她眉飛色舞的,一點也看不出當時的膽顫。


    “那現在就換我來揣測你的心境,順看你。”他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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