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奴兒心思電轉,立即拉住秋玉:「姐姐,倒不必這麽興師動眾,眼下樓裏客人多,大娘子且忙著呢。」


    秋玉便住了手,斜眼看她:「說得有理,你待怎地?」


    這是敲竹杠呢,林奴兒暗暗唾了她一口,麵上還要笑著,朝小梨使個眼色:「你衝撞了姐姐,還不給她磕個頭賠罪?」


    秋玉這才滿意地鬆開手,等小梨給她磕頭,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定睛一看,蹙眉道:「我手上怎麽沾了這許多墨?」


    聞言,林奴兒和小梨的臉色登時劇變,秋玉把手指湊到燈籠底下,撚了撚,不是墨,倒似乎是黑色的眉粉,她驀然扭頭看向躲閃的小梨,一把將她扯過來,用手去揩她臉上的那顆大痣。


    彼時天上正下著小雨,小梨臉上沾了雨水,沒兩下那顆碩大的痣就被擦掉了,露出底下光潔的皮膚來,上麵隻有一顆芝麻那麽大的小痣,秋玉頓時明白了,冷笑道:「好哇!你好大的膽子,我就說怎麽這幾年,你這顆痣愈發的大了,原來是做了假的。」


    她像是拿住了什麽把柄一般,緊緊扼住小梨的手臂,扯著她往前走:「跟我見大娘子去!」


    小梨怕得不行,嗚嗚哭泣起來,林奴兒連忙上去攔,央求道:「好姐姐,別叫大娘子,求您了。」


    秋玉不理她,林奴兒一咬牙,低聲道:「我這裏還有一點私房錢,都孝敬姐姐了。」


    秋玉嗤地笑了,上下打量她一眼,意味不明地道:「你有錢?你有什麽錢?」


    不等林奴兒答話,她又冷酷道:「今日一定要去見大娘子!在咱們樓裏還敢弄虛作假,不給她一點教訓吃,不知道馬王爺有幾隻眼。」


    不論林奴兒如何求她,大娘子終究還是被驚動了,屋子裏頭燈火通明,把小梨的臉照得清清楚楚,有人用濕帕子擦去那些墨色的汙漬,露出原本白皙的皮膚來。


    她怕得瑟瑟發抖,小聲哭著,眼眶通紅,淚珠不斷往下掉,大娘子染了丹蔻的長指甲捏著她的下巴,用一種打量貨物的眼神審視著她,道:「這顆痣原來才這麽點子大,模樣生得也不錯,再教一教,倒是個好苗子。」


    說到這裏,她笑起來:「年紀也差不多。」


    差不多的意思,就是能接客了。


    小梨嚇得連哭都止住了,不停搖首,林奴兒埋著頭,袖中的手捏成拳,指甲幾乎要刺破手心,恍惚間似乎回到了八年前,大娘子也是這般,捉住年幼的她,捏著臉打量:這麽好的模樣,才花了八兩銀子,實在是劃算,好好教一教,以後定然是咱們樓裏的頭牌姑娘。


    小梨細細的抽泣傳來,顯得無助而難過,伴隨著大娘子對秋玉的讚許:「這件事你做得很好,明兒你就挪個屋吧,以後隻用接客,不必做活兒了。」


    秋玉大喜過望:「謝謝大娘子。」


    正在這時,一個聲音忽然道:「小梨不用接客!」


    所有人都怔住了,大娘子轉過頭看過去,說話的人正是林奴兒,一看到她那胖乎乎的圓潤模樣,大娘子就覺得心裏梗得慌,八兩銀子買了個賠錢貨,她甚至不想多看一眼,對左右的人吩咐道:「把她帶下去。」


    林奴兒掙開那些人的手,高聲道:「大娘子,我給小梨贖身!她不用接客!」


    屋子裏頓時嘩然,這下不說別人,大娘子也謔地轉過頭來,懷疑道:「你給她贖身?你有銀子了?」


    林奴兒咬牙道:「有!」


    大娘子似是意外,又上下打量她一遍,道:「事先說好,當初買了她進來是三兩銀子,吃了我這麽多年的飯,可別想著贖身也是三兩,至少得十兩才行。」


    林奴兒沉著氣,道:「我有。」


    她說著,索性道:「還有孫婆婆,一起贖了出去。」


    大娘子想也不想地道:「那得再加五兩。」


    林奴兒心裏略鬆一口氣,她原本想著把三人一道贖出去,但是錢還差一點兒,便一直攢著,然而計劃趕不上變化,她不能真的看著小梨去接客。


    大娘子忽而問道:「你隻贖她們,自己呢?」


    林奴兒抿著唇,不言語,大娘子便明白了,錢隻夠贖兩人,遂重新審視了她一回,道:「都說女表子無情,戲子無義,想不到咱們這瓊樓的風水竟然正了一回,出了你這麽個有情義的丫頭。」


    她起身道:「走罷,去拿銀子。」


    林奴兒看了小梨一眼,領著大娘子一行人往自己的住處去了,她進了屋,便徑自去翻那桌下的地磚,大娘子納罕道:「你這藏錢的方式倒也縝密。」


    林奴兒不語,自顧自把方磚挖起來,無人發現秋玉往人群後麵縮了縮,林奴兒一抱起壇子,便發覺不對,她怔在那裏,仿佛被定了身一般,良久不動。


    大娘子狐疑道:「怎麽,又舍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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