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裏歌舞升平,處處歡聲笑語,一如既往的熱鬧,沒有人知道就在方才,她最敬愛的親人已經離她而去了。


    林奴兒木然地上了樓,路上碰見了一個人,她抬頭,直直地看過去,冷聲道:「是你偷了我的錢。」


    那目光如刀子一般,將秋玉釘在了原地,她麵上閃過一瞬間的慌亂,很快就故作鎮靜,道:「誰偷你的錢?你有什麽證據?」


    「不用證據,」林奴兒緩緩與她擦肩而過,低聲道:「一定就是你。」


    她想起自己交代小梨去買藥時,發現丟失了一粒碎銀子,在這之前,她出門隻撞見了秋玉一個人。


    隻有秋玉知道她有那麽多錢。


    林奴兒沒再回頭,她上了三樓,徑自走到廂房前,裏麵傳來幽幽琴聲,她敲門入內,柴永寧正擁著銀雪聽琴,聞聲望來,林奴兒走到他的麵前,然後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了一個頭:「公子,我願意跟您離開瓊樓,求公子帶我走吧。」


    聽見林奴兒這話,柴永寧與銀雪都覺得十分詫異,他挑起眉來,道:「可是如今我已不需要了。」


    林奴兒把額頭貼在冰冷的地磚上,這讓她的腦子變得更加清明,她輕聲道:「公子需要的。」


    「哦?」柴永寧道:「你又如何知道?」


    林奴兒終於抬起頭來,一雙幽黑的眸子望向他,道:「京師裏近幾日來並無世家結親,想來令表妹還未出嫁,奴兒觀公子今日愁眉不展,似有心事,鬥膽猜測,此事可是還未解決?」


    聞言,柴永寧這次是真的驚訝了,他像是頭一回看見林奴兒似的,仔細打量她,末了道:「你這丫頭,竟有幾分聰明。」


    林奴兒垂首道:「公子謬讚了。」


    柴永寧想了想,還是道:「不過不湊巧,我已經改了主意,不打算使這伎倆了,來日若是東窗事發,怕是要落人把柄。」


    林奴兒卻低聲道:「如何會東窗事發?真到了那一日,奴兒自會一力承擔罪責,再說了,您難道就隻有一個表妹嗎?」


    這話竟是與柴永寧當初的想法不謀而合,柴府隻說要嫁一個小姐入王府,可沒說一定要嫁柴婉兒。


    隻是他爹不讚成,反倒把柴永寧痛罵了一頓,說他盡出些餿主意,柴永寧甚是鬱悶,如今聽林奴兒又說出這些話,柴永寧頓覺找到了知音,總算是有人懂他了。


    於是他十分欣悅,對林奴兒的印象好了不少,略一思索,便道:「那行,你收拾收拾,明日一早就跟我離開。」


    林奴兒磕了一個頭,感激道:「多謝公子。」


    然而她並不起來,隻是伏在地上,身子輕顫,柴永寧奇怪地道:「你怎麽了?」


    林奴兒抬起頭來,竟是淚流滿麵,眼眶通紅,央求道:「公子容稟,奴兒自幼被賣入瓊樓,有一個妹妹相依為命,實在不忍與她分離,能否求公子開開恩,將她一起帶走?」


    柴永寧皺了一下眉,想著買一個也是買,買兩個也是買,並不妨事,遂應了下來。


    一旁的銀雪看著林奴兒退出廂房,麵上露出幾分疑惑來,柴永寧摸了摸她的臉,道:「在想什麽?」


    銀雪麵上露出笑來,道:「奴家在想,公子竟然要給這丫頭贖身,真是她的福氣。」


    柴永寧笑起來,揉了揉她小巧的耳垂,道:「等我日後想個法子,把你也贖出去,你可願意?」


    聞言,銀雪雙眸一亮,乖巧應答:「好,奴家就等著公子了。」


    ☆☆☆


    卻說林奴兒出了廂房,麵上的表情褪去,變作漠然,她伸手抹去眼淚,這才抬步往樓下去,找到了正在喝茶的大娘子,道:「柴公子明日會贖我出去。」


    大娘子噗地噴出茶來,麵露震驚道:「他失心瘋了?」


    柴永寧要贖銀雪她都不驚訝,怎麽偏偏就贖了林奴兒這個胖丫頭?這買回去能幹什麽?怕是連床都會壓塌。


    林奴兒不欲多解釋,隻是道:「這大娘子就不必操心了,除了我之外,還有小梨也會一起走。」


    聞言,大娘子便端著茶盞,微微眯起眼打量她,自從林奴兒日漸胖起來之後,她就從來沒有這樣認真仔細地看過她了,大娘子沉默片刻,末了道:「你這丫頭,人生不過幾十年,何必要把自己活得那麽累?」


    林奴兒沉靜答道:「若是能得到想要的,就不覺得累。」


    大娘子笑了一聲,沒再說什麽,道:「既然你明日就要走,今夜不必做事了,去收拾吧。」


    不想林奴兒沒走,反而跪了下來,道:「婆婆已經去了,奴兒求大娘子,把婆婆的賣身契給奴兒吧。」


    她低垂著頭,聽見上方傳來大娘子輕歎了一口氣,吩咐道:「翠兒,去把我那個匣子取來。」


    孫婆婆的賣身契,就是一張輕飄飄的紙,上麵寫了許多蠅頭小字,林奴兒也看不懂,她從沒識過字的,隻看見末尾處有一個紅紅的指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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