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上的野兔已經被她割得七零八落,好吃的部分基本上都進了她的肚子。然後,她開始進攻烤得焦黃鮮嫩的山雞。


    秋鳴風接手剩下的兔肉。


    他知道,西月的脾氣來得快,去得更快,性格雖然有些古怪,但總體還是可愛的。


    她會暗整他,但也會容忍他偶爾過分的舉止,或許她認為這樣才公平。


    可愛。


    是的,她是個很可愛的女子。


    看著她吃得歡快無比的模樣,秋鳴風眼神不自覺的柔和起來。「秋鳴風,你有錢嗎?」


    「嗯?」


    她難得一本正經的看著他,「多不多?」


    「還好。」他說得很保守。


    「那好,」她瞬間笑顏如花,「以後我要坐馬車,那種很暖和很大的馬車。」


    他點頭,「好。」


    「這樣的話,陪你冒一點險,我就不會很介意了。」他低頭,嘴角輕輕揚起。他其實也不介意她偶爾的刁鑽的。


    兩人把山雞和野兔吃得一幹二淨,又喝了些放在火堆邊喂得溫熱的一溪水。然後,開始收拾晚上睡覺的地方。


    秋鳴風又出去撿了些柴回來,確保晚上有足夠的柴禾添火。


    睡前,樓西月很認真的向他確認,「你真的不會說出去?」


    「真的。」


    「這真的隻是權宜之計?」她有種自欺欺人的心態。可是不那樣,夜裏真的很冷啊。


    「嗯。」他的表情絲毫沒有起伏。


    樓西月望著屋頂吐了口氣,「還好,這是最後一次了。」明天就可以結束露宿荒郊,以後也不用再這樣取暖。


    秋鳴風隻是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朝她張開雙臂。


    她偏過頭,偎進他懷裏。


    他用大氅將她嚴實的蓋住,讓她在自己懷中安睡。


    再次見到城鎮時,樓西月整個人都有些激動,終於有床睡,有熱水澡泡了!她拉著秋鳴風就往城裏跑,完全無視周圍行人投來的目光。


    他任她拉著,配合著她的速度前行。


    「我們到這家吃飯。」說話間,她在一家酒樓前停下。


    秋鳴風點頭。


    兩人一進門,突然就成了眾人注目的焦點,甚至許多人都抓起桌上的兵器,大有馬上衝上來的意思。


    慢慢環視了一圈,樓西月麵無表情的扭頭道:「我後悔了,跟你一起的危險性真的很大。」


    秋鳴風反握住她尚未完全鬆開的手,走到一邊的空桌坐下,隨於就將劍放到桌上。


    「你竟然還有心情吃飯?」她嘴角忍不住抽搐一下。


    「餓了。」他的回答依舊簡潔。


    看看大堂內一觸即發的緊張情勢,她想了想,決定無視。


    「小二哥,好酒好菜來一桌。」店小二小心翼翼地應聲,然後一溜煙逃向廚房。


    「秋鳴風,你殺了我們掌門,還敢這麽囂張,真不把江湖同道放在眼裏嗎?」他冷冷掃過去,「如何?」


    那華山弟子手往劍柄上一握,長劍出鞘,劍尖直指他,「我們今天就要為掌門報仇。」


    「等等。」


    所有人都看向突然喊停的人。


    樓西月眨眨眼,一臉無辜地說:「你們要找的人是他,我到旁邊等上菜,刀劍不長眼誤傷就不好了。」


    「你是他的朋友,難道還想罝身事外不成?」


    「所謂冤有頭債有主,我不認識你們掌門,跟秋鳴風也不熟,為什麽不能罝身事外?」她很不解。


    「你當我們都瞎了不成,你跟這家夥那麽親熱,怎會不熟?」


    「呸,飯可以多吃,話可不能亂講,誰跟他親熱了?本姑娘清白著呢。」她這句話遭到大堂內所有人的鄙視,明明剛才所有人都看到她跟秋鳴風是手牽手走進來的。


    「秋鳴風,納命來。」


    一聲怒喝,刀劍出鞘,人也同時撲了過去。


    樓西月及時騰身而起,讓秋鳴風去應付那些人的攻擊,而她則穩穩地落到二樓欄杆上,坐著看熱鬧。


    秋鳴風的劍始終沒有出鞘,可是那些人連他的一片衣角都沒有碰到。


    最後,有人將目光投向樓西月身上。


    可惜速度不如人,很快便被秋鳴風一劍挑一個,倒臥一地。


    這時候,樓西月眼尖的看見店小二端著托盤回到大堂,不由得眉開眼笑,「小二哥,菜好了啊,趕緊擺上來。」說著,她從樓上一躍而下,重新到桌邊坐好。


    店小二哆哆嗦嗦的過去把菜放好,然後飛一般奔向廚房。


    目光在地上倒臥的人身上掃了一圏,秋鳴風冷聲道:「我們要用膳。」


    樓西月附和,「對對,要打等我吃完,你們再繼續,我保證中立。」


    那些人從地上爬起來,撿起自己的兵器,找了位置坐下,雖然懼怕秋鳴風的武功,但是也不肯就此離去。沒有人打擾,雖然氣氛依舊很緊張壓抑,但是樓西月卻絲毫不受影響,快樂的吃東西。這個時候,除了吃飯,再沒有其他事情能讓她感興趣。


    許多人都在心中嘀咕,不曉得這個突然出現在秋鳴風身邊的少女,究竟是什麽來曆?


    不管如何,能讓秋鳴風這個自出道以來就一直獨來獨往的人允許一路同行,兩人肯定關係匪淺,眾人一致如此認為。


    用風卷殘雲來形容樓西月的吃飯速虔並不為過,但她的吃相卻奇異的不難看。


    吃飽喝足,她滿足的眯起眼,往後靠在椅背上,說:「總算又吃到熱呼呼的飯菜了。」


    秋鳴風放下杯子,替她倒了杯茶放到她麵前。


    這一幕讓不少人瞠突了眼,他們看錯了吧?


    這還是那個江湖傳昔日中冷心海麵的秋鳴風嗎?


    樓西月習以為常的拿起杯子抿了一口,目光在大堂溜了一圏,身子向他湊近,壓低聲音道:「他們好像不肯走哦。」


    秋鳴風抬了下眼皮。


    「你打算讓他們跟著?」她純梓是好奇。


    「你想嗎?」他不答反問。


    她認真的想了想,回答他,「那樣目標是不是也太明顯了?」


    「又如何?」


    這種淡漠到不屑一顧的口吻,實在很難讓人喜歡,她跟他沒仇都想扁他,更別說跟他不對盤的。


    「不如何,反正他們找的是你,又不關我的事。」樓西月攤攤手,表示毫無壓力。


    「飽了?」秋鳴風的聲音沒有一絲起伏。


    「嗯。」


    他起身就往外走。


    樓西月瞪眼,一邊撇嘴,一邊往櫃台去結帳,然後慢條斯理地走向那個等在門口的人。跟著他們走出酒樓的還有幾大門派的弟子,因為自知力量懸殊,他們隻是遠遠的跟著。


    馬車很大、很暖和,鋪了厚厚的氈毯,還放了一隻爐鼎。


    樓西月終於不再覺得冬日出行是件讓人難以忍受的事情。


    唯一讓她覺得不怎麽好的就隻有——


    馬車後跟著一群持刀佩劍的江湖人。藍色絲帶在她的指間不停穿梭翻飛,她玩得不亦樂乎。


    秋鳴風坐在對麵,低頭雕著手中的一塊玉石,車廂內隻有爐鼎內的炭燃燒發出的曄剝聲。


    「啊,真無聊。」她放下手中的絲帶,趴到兩人之間的小幾上。他抬頭看了她一眼,然後低頭繼續雕玉石。


    她掀起車簾一角,看到跟在馬車後的那群人,很是感歎地說:「他們真的這樣一路跟著我們啊。」她忍不住去看車廂內的另一個人,想到他當時給自己的答案,嘴角就忍不住狠狠抽搐兩下。


    「不想拔劍」,這算什麽答案?可這還真就是答案,也很符合秋鳴風的性格。因為不想拔劍、不想殺人,所以他容忍那些人跟著,隻要那些人別出手挑釁,他完全當他們不存在。


    「你為什麽要殺華山掌門?」


    秋鳴風雕刻的手停下,冷淡地回答,「不是我。」


    「啊?」樓西月難以置信的揚眉,「那你為什麽不告訴那些人?」


    「他們不信。」


    她不說話了,老家夥早就說過的,江湖有時是很不講道理的。


    突然有些無力,她往後倒在厚厚的聲毯上,雙手支頭,望著車頂,自語似地感慨道:「江湖真是個很奇怪的地方。」


    秋鳴風隻是瞥了她一眼,什麽也沒說。


    樓西月躺著躺著,在馬車的顛簸中漸漸有了些困意。


    就在她似睡非睡的時候,車身突然劇烈的晃動一下,她被甩到秋鳴風的腳邊,人也跟著清醒。


    「出什麽事了?」她下意識的開口詢問。秋鳴風垂眼看她。


    她揉揉被撞的額頭,就這麽躺在他腳邊,柳眉一挑,帶些挑釁的看著他,「你這麽不喜歡說話,要不要我幹脆幫你變成啞巴?」


    他亦挑眉,似乎有些興味。


    「要嗎?」


    「你不怕悶嗎?」


    他的弦外之音她聽明白了,就因為聽明白了,所以更加的生氣,「難道你以為我現在就不悶嗎?」


    「悶。」他肯定的回答。


    「那你還裝金子,不肯說話?」樓西月抓著他的衣襟爬起來,伸指點點他的胸口,「你讓我跟你一路同行,又不肯跟我多說話,想悶死我啊。」


    他揺頭,「沒有。」


    她深吸一口氣,道:「我決定了,你要再這樣,我就要跟你分道揚鑣。」


    秋鳴風不冷不熱的提醒她,「他們認為你是我的人。」


    她怔了一下,旋即勃然大怒,「我什麽時候是你的人了?你別想拖我下水,你的江湖恩怨跟我毫無關係。」


    秋鳴風明智的適時閉口。


    但樓西月如餘怒未歇,瞪著他道:「難怪你要這樣招揺過市,你根本就不安好心。」


    他淡淡地看著她,不語。


    「這簡直就是恩將仇報。」她怨恨地叫。


    馬車突然一個劇烈的顛簸,毫無防備的她撲進了他懷中。


    秋鳴風自然而然地伸手抱住她,低聲道:「別動。」聽出他話中的警告,她立刻停止掙紮,安靜順從地趴在他懷中。


    在利箭透車而進的千鈞一發間,秋鳴風抱著樓西月破車而出。


    車廂在瞬間分崩離析,車夫也死在亂箭之下,隻餘一地殘骸與血跡。


    秋鳴風麵沉似水。


    樓西月感覺到他周身散發出的冷意,他怒了!長劍出鞘,聲如龍時,劍身如水,冷冽如冰。她突然有些憐憫那些惹怒他的人。


    他朝箭飛來的方向掠去之後,一直尾隨他們的人立刻圍了上來,目標是——樓西月。


    「調虎離山?」她的神情頗是玩味,手指漫不經心地在腰間輕撫。


    「妖女,納命來。」


    「我什麽時候竟成了妖女?」她一臉好奇。


    「跟秋鳴風那樣的人混在一起的女人會是什麽好人?」有人不屑。


    她受教的點頭,「說的是,那我就不需要對你們客氣了。」話音未落,她的手輕揚,原本像腰帶一樣纏在她腰上的一條布鞭如蛇一般疾飛而出。


    所有人吃了一驚。


    他們從末見過這個女子出手,她一直被秋鳴風護在身邊,因此他們低估了她的身手。


    刀口舔血的江湖人出鍺就意味著喪命,而樓西月並不會跟他們客氣。


    一身藍衣的她如彩蝶穿花,手中的一條鞭如毒蛇吐信,沾上非死即傷。


    不知何時回來的秋鳴風遠遠看著,眉頭漸漸蹙起。


    他從未見過她殺戮,此時的她仿佛被修羅附身,天真嬌憨不再,隻餘嗜血。


    她臉上雖然笑著,眼中卻罩著一層冰,他不喜歡這樣的她,無論是誰讓她丟失那明媚清爽的笑靨,都不能被原諒,無論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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