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延下頜抵著她的額頭,修長的手指勾起一縷她的發,似自言自語道,「從前我覺得熬不住了,就會去讀《孟子》:故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讀一遍不夠,就讀一百遍,一千遍,一萬遍,漸漸地,也撐了下來。」


    陶緹放鬆的靠在他懷中,有些不好意思道,「你難受時讀書,我難受時就吃東西,如果一頓不夠,就吃兩頓、三頓……」


    裴延彎起眼眸,溫熱的手掌掐住她纖細的腰,「天天吃那麽些,倒也沒見你胖。」


    陶緹被他弄得有些癢癢,邊躲邊笑,「我是吃不胖體質。」


    裴延也沒繼續逗她,她調整一下角度,又窩在他懷中,好奇道,「殿下,那你裝病裝這麽久,太醫院就沒有一個人看出你裝病?而且你每天都吃藥,是藥三分毒,你不怕傷了身子嗎……」


    「舅父替我尋了一種藥,每日服用,可讓脈象虛弱。而且我是太子,我說不舒服,太醫就算查不出病因何在,報告給父皇,也隻能說是我落水後傷了根本,體虛氣弱。」


    昭康帝是個什麽脾氣,太醫院那群人一個個清楚得很。若他們敢說太子身體無恙,昭康帝隻會當他們淺薄無能,摘了他們的烏紗帽和腦袋。


    「可顧家不是去了北地麽?」


    「舅父有暗中派人保護我。」


    「是暗衛?還是什麽神秘莫測的武林高手?」陶緹一下子來了興趣。


    裴延淺笑道,「有機會的話,帶你見見他。」


    接下來,陶緹窩在他的懷中,聽他說了很多過去的事。


    說到後來,陶緹對於他裝病弱這件事,完全氣不起來了,隻覺得她家親親夫君也太可憐了,從小吃了那麽多苦。


    她摟著他的腰,將臉埋在他的懷中,心疼道,「以後有我陪著你,誰欺負你,我揍誰。」


    裴延心底一暖,抱著她綿軟的身子,嗓音輕緩,「你陪著我就好。」


    他再不是從前那個隻能靠裝病弱才能苟活的脆弱孩童,這些年的苦心經營,他已然有足夠的力量。


    他既有把握讓徐聞鶴進東宮,不再裝病弱,就有信心掃平所有礙眼的人和事,令旁人不敢再覬覦這儲君之位。


    而她,隻要乖乖的陪在他身邊便好。


    ☆☆☆


    甘露宮。


    「嘩啦——」一陣杯盞落地的尖利聲。


    大宮女默不作聲的收拾著地上的碎瓷片,周皇後臉色鐵青的坐在紫檀雕花靠背椅上,纖長的手指死死地捏著扶手,手背暴起的青筋足見她此刻的惱怒。


    徐聞鶴找到了,還進了東宮,陛下竟然將消息瞞得這麽緊!


    聽說徐聞鶴從東宮出來時,神色怡然自得,足見他有很大的把握治好裴延的身體。


    若裴延真的被治好了,顧家也回長安了,她們周家豈還有立足之地?


    周皇後越想心情越是沉重,長眉緊緊擰著,沉默了許久,她緩緩抬起頭,將身旁的大宮女喚上前,


    「本宮也有月餘沒見到娘家人呢,你傳本宮口諭,明日請左相夫人進宮一敘。」


    大宮女應諾,忙下去傳令。


    戎狄使團本來隻在長安待十日的,恰逢八月十五中秋佳節,再加上戎狄王子腿斷了不方便,昭康帝特地多留了他們幾日,說是在長安過完中秋再走也不遲。


    瓊綺一直尋思著找個機會再見陶緹一麵,便欣然答應下來。


    中秋節這種闔家團圓、寓意圓滿的好節日,皇宮六宮二十四司早在半月前就準備了起來。臨近中秋的前兩日,闔宮上下都煥然一新,廊上掛著的燈籠也都換了中秋的樣式,諸如月兔搗藥、嫦娥奔月、吳剛伐桂這些,又美觀又增添節日氣氛。


    這日一大早,內直局的女官就捧著八套新做的衣衫鞋襪、腰封帕子、荷包掛墜等物來到瑤光殿,這又是中秋佳節又恰逢換季,自然是要穿新衣的。


    看著那些柔軟卻不失華麗的衣裳,陶緹輕輕摩挲著上頭繡著的精巧花紋,和氣的誇獎了女官兩句,便讓玲瓏拿了金瓜子去放賞。


    她素來待東宮上下客氣大方,無論是有品階的內官還是下等的太監宮女,或多或少都得過她的好處,且陶緹嫁進東宮這半年,從沒磋磨過宮人,甚至連一句嚴厲的嗬斥都不曾有的。這樣脾氣溫和又大方明理的女主子,他們這些當奴才的自然是一千一百個滿意。


    之前還有些碎嘴子也不知道是單純嘴賤,還是被人收買了,拿著陶緹剛嫁進東宮的事陰陽怪氣,後來被一同值班的宮人狠狠地懟了幾回,便也不敢再說了,省的自討沒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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