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樂成偷偷安排的約會午餐一度偏離了他的預計,最後竟然殊途同歸,簡直匪夷所思。而車山雪直到現在都沒發現自家三徒弟的小小算計,當時他先將上午積攢的事務處理完,接著叫人送來祝呪的材料,打開供奉觀的一間靜室,當著諶巍的麵煉製傀偶。諶巍還是第一次見到車山雪當著他的麵做這種事,好奇圍觀了一會兒,發現靜室裏出現的詭異景象他完全無法用常識解釋,十分糟心,幹脆閉上眼不再看,盤腿打坐。他這一打坐,就打坐到了傍晚。內息運轉十二個大周天,沒有一處地方不流暢,自從初一那天諶巍頓悟後,每天都能感覺到自己走入一個新境界。這種感受他許多年不曾有了。好幾年前,諶巍坐穩了天下第一的位置,自那時起,他無論再如何打坐或磨礪劍招,都無法取得半點進步。一般武人遭遇這種情況,很快就能明白過來這是瓶頸,但諶巍已經是最高的境界,往上追溯千年,達到和他相仿境界的人寥寥無幾。他往前看,前人不可語,往後看,看不到足以讓他產生緊迫感的後輩。無論是心法還是劍招,似乎已經達到了最完美的地步,不需要再改進,也不需要變化,他可以應付一切問題。這當然是錯覺,諶巍到底不過是一介凡人。前世他閉關三年,除了內息的些微精進,沒有取得半點成果。而這一世,在劍道上,他已經走上和前世截然不同的道路,因為車山雪……思考著車山雪和劍之間關係的諶巍睜開眼。他旋即以為自己眼花了。兩個車山雪站在他麵前,諶巍抬起頭時,一個車山雪正在給另一個整理衣領。聽到諶巍倒抽一口氣,那兩個車山雪齊齊側過頭,用一模一樣的眼睛看向他。這兩個車山雪穿著一模一樣的黑綃大衫,帶著一模一樣看似平凡,仔細看才能看出細致雕工的木冠,無論是長發紮起的角度,腰帶束起造成的皺褶,還是登雲靴上一閃而過的暗紋,全部,全部都一模一樣。甚至他們看向諶巍時,眉梢挑起的弧度,也沒有分毫差別。諶巍:“……”青城劍聖悄悄按下手臂上冒出的雞皮疙瘩。他問:“你這是怎麽回事?”車山雪漫不盡心地收回目光,後退一步——兩個車山雪各後退一步——齊聲道:“不是和你說過了嗎?傀偶啊。”諶巍無言片刻,問:“祝呪的傀偶,不該是用稻草和碎布……”“轉命人偶?那玩意兒太陰損了,我不做那個。”車山雪說。他又給與他一模一樣的傀偶調整了一下衣袖,在他調整之前,諶巍看不出那衣袖與車山雪自己的衣袖有什麽區別,調整之後更是如此。想起當年車山雪用半個時辰來削蘋果兔子的事跡,諶巍一陣頭疼,連忙問:“好了嗎?”“等等,”車山雪摸著下巴道,“他這根頭發……”連一根頭發的位置也要計較嗎?諶巍連忙拉住車山雪的手,沒想到另一個車山雪詫異看著他,道:“你拉傀偶幹甚?”這個是傀偶?諶巍轉過頭,眯著眼睛打量。過了幾個呼吸,他鬆開手,目光卻沒移開。諶巍皺著眉道:“不要開玩笑。”真正的車山雪揉了揉他被諶巍握紅的手腕,看向對麵那個自己,道:“連你都用了這麽長時間才分辨出,看來這個傀偶足夠以假亂真了。”他頓了頓,又道:“桃府這邊我走不開,隻能用傀偶去鴻京了。千刃派的孫山主晾在那兒好些天了,正好請他幫個忙。”諶巍聽了半天,沒發現裏麵有他或青城劍門什麽事,便用手指指了指自己。車山雪——兩個車山雪齊齊——瞥他一眼。“等會兒我會將一道分神附在傀偶上,就算虞操行打開了鴻京的金湯大陣,也不能隔開我和傀偶之間的聯係。傀偶非常方便,就是有點嬌貴。”他道,“怕水怕火,重量又輕,並非真正的我,所以不能用祝呪,如果稍稍受傷一點,傀偶之術直接被破不說,我這邊還會受到反噬。”“哦,”諶巍麵無表情應道。之前車山雪走到一半回頭喊他,諶巍還覺得這混賬的態度和過去比似乎有點變化,結果是扯著他當保鏢?白歡喜一場,諶巍心情糟糕。而此刻,這糟糕的心情因為車山雪眼中的笑意一散而空。諶巍無奈地摸了摸被墊高到不正常程度的鼻子。算了,早就知道這貨是個混賬了,他又在傷心什麽?“從淳安去鴻京有三條路,”諶巍對孫大勇道,“我們走經過丹州城的那一條。”孫大勇點點頭,腳下卻不動,目光遲疑掃了一圈周圍,似乎在找什麽。騷亂並非完全作假,有一些千刃派弟子真的逃出城了。“孫山主放心,”車山雪道,“千刃派門人無恙。”大國師都這樣說了,孫大勇繼續遲疑就有點不識抬舉。他本來便是為自家門派掙一線生機而來,知道這件事沒什麽回轉的餘地。“我三徒弟嫁給了丹州長臂門一位長老做夫人,兩家結親的時候我去過,對丹州城不陌生,”孫大勇說,“國師和諶掌門請放心,帶著我,進城是絕對可以的。”***六個時辰後,丹州城外。“不給進城?”孫大勇狠狠一拍門衛桌子,“你知道我是誰嗎?!”“老子管你是誰?”那長臂門出身的年輕門衛比孫大勇更橫,“說你不準進城,就是不準進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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