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見麵, 他還和孩子一樣大呼小叫, 而今再出現,雖然身軀不曾增高半分,但他看上去比宮柔更有個大人的樣子了。這個刺客少年將麵罩從麵上扯下,露出他稚嫩的真容。接著將數根夾在腋下的卷軸遞給車山雪,用正處於變聲的公鴨嗓沙啞道:“這些天統領帶著我們殺死的叛變麻雀名錄, 罪無可赦麻雀名錄, 剩下還活著的麻雀名錄, 都在這裏了。”然後他又從胸口摸出一個小袋子, 用力扯開, 露出裏麵一對互為陰陽的虎符。車山雪接過這一對隻有雙方都遵守承諾時才有用的石頭,而宮柔連忙抱起那幾根卷軸。“找個好看點的匣子,把兩塊虎符裝進去,連著那份剩下的麻雀名錄, 一起送到宮中給聖上。”車山雪把虎符交給楊冬熔,吩咐兩個弟子去做事。繼而他手背在身後, 打量麵前這個刺客少年, 問:“現在鴻京的麻雀是歸你指揮了?”“正是卑職。”小麻說,說完後還帶了個嗝。“莊立生前意屬誰接他的班?”車山雪又問。“是白麻,”小麻說,“但統領說大國師若有其他人選, 也可以……”“就他了。”車山雪打斷道, “如今這種時候,沒那麽多繁文縟節, 告訴白麻讓他直接上任吧。”“是。”“鴻京還有多少麻雀?”“鴻京原有麻雀三百二十九人,目前剩一百零一人,大多數是情報雀,八十五人,刺客雀四十四人。”車山雪聞言在心中默算片刻,心道在這個時候,這些人手足夠了。這個時刻非常關鍵,因為叛軍潰逃,或者說中小宗門之間的盟約崩潰,同樣表示著中小宗門暫時不能繼續作為世家們的支撐。自車炎當政時,世家和中小宗門便開始了他們的狼狽為奸。世家為中小宗門在朝廷政策中爭取利益,中小宗門便為丟下習武傳統的世家提供保護,兩方一起從平民身上榨取利益,配合得十分默契,向來同進同退。但化為叛軍的中小宗門攻向鴻京,沒有放過世家的意思,棄雙方默契不顧。如今叛軍潰逃,世家也會像他們傾瀉複仇之火。當然,會有高瞻遠矚的世家趁此機會,試圖悄悄將潰散的叛軍收入自己懷中,但車山雪不會給他們這個機會。大國師從袖中抽出一本折子,沒有翻開,直接將其交給小麻。小麻接過,兩人的動作,就像車炎在位時,將一些名字交給當時的麻雀軍統領一樣。刺客少年轉頭消失在後院中。在他離開後不久,成群的灰色棕色麻雀鳥兒張開翅膀,在鴻京上空亂飛,宛如不祥之兆,攪亂了大街小巷裏平和的微風。一天之內,鴻京城東,十座富麗的宅子裏,有九座傳出了嗚咽聲。而剩下的一座,也有鴻京京兆府的官差拿著大刀、鐵索和封條光顧。貶官,抄家,流放親族,青石板上的血在並不溫暖的陽光下曝曬。僅有少數幾個安靜的世家沒有遭遇禍事,但這幾個剩下的國公府侯府,永遠也成不了氣候了。而東市西市前,也有排著隊等著砍頭的人。這些人都穿著祝師袍子,臉上麵具寫著封禁靈力的符文。被冠上的罪名,無一不是違反大律使用禁術。京郊十幾座白骨塔上,還留著這些祝師的筆跡。一連幾天,鴻京大街小巷都充斥著血腥氣,就算認為自己沒犯事,大多數百姓在外麵說話,依然下意識壓低聲音。和這些人相反,有些人反倒興高采烈。因為他們升官了。年輕改革派官員,因為上頭打壓蹉跎半生的中老年官員,在鬥爭中失敗而被外放的官員,沒有出任當官的名士……隻要他們過去沒有太敷衍地對待自己的官位或名聲,都被一道聖旨賜官,調動,提升了品級。按照資曆和能力安排官位這些事,全部是車元文和幾位不久前賦閑在家卻被請回的老臣商議後作出的。車山雪隻偶爾在車元文詢問時說一點看法,其他的事全部放手,讓車元文自己去接觸,去判斷,去拉攏。就算性格溫和如車元文,也對著繁多的事務偶爾抱怨一句,更是嚐試著通過撒嬌來讓車山雪接手,可惜無果。而被陡然增多事務的百官們也覺得莫名其妙,若不是殺人時大國師手段依然宛若雷霆,他們說不定會猜測這幾天出現在人前的大國師是安排好的替身。本來就像嘛,人們暗中議論著。大國師從前可都是將所有事都安排好的,才不會這樣隻是看著啊。唯有那幾個被請出輔佐新皇的老臣,見到車山雪時敬意反而更深。而車元文懵懵懂懂,不明白車山雪是為何突然改變了態度。車山雪在反省,一點一點地審視自己,有車弘永這個失敗的前例,他小心翼翼,生怕車元文重蹈覆轍。本來是這樣。至於現在,車山雪發現百官們盡管手忙腳亂了一陣,但遵照以前的範例,還是以速度比較慢錯漏比較多的方式將事情做完了。想來隻要再鍛煉鍛煉,很快能熟練起來。並不需要他多插手,他所期盼的朝廷,或者說車山昌乃至車炎所期盼的朝廷正緩慢地建立起一個雛形,如果不是還有魔域地脈之事沉甸甸壓在心頭,車山雪簡直要心花怒放。便是這個時候,一個禁軍校尉滿臉惶恐的來找車山雪。鴻京如今隻剩下很少一部分禁軍,保衛皇城的活全交給金湯大陣幹了。離開的禁軍還在和青城劍門斷刀門一起清掃流竄的叛軍,剩下的禁軍每天都在清理皇宮下的密道。來找車山雪的小校尉麵色恐慌,連話都說不清楚。車山雪聽了半天也沒聽懂他在說什麽,隻能一邊惦記著今後要多開些學堂,一邊讓小校尉帶路,直接去他說的那個地方瞧瞧。那個地方正是密道中某個不曾記載在地圖上,虞操行後來開擴出的廳堂。還沒被清理完畢的密道中臭得令人皺眉,是血和屍體腐爛,和驅屍瘟藥汁混雜在一起的氣味。車山雪走過時,還能看到一兩具蒙著白布的屍體擺放在道邊,來往之人,都是披堅執銳的禁軍,和蒙著麵的醫正。“這、這個廳堂,是、是今天早上,早上的時候清理出來的,我、我們在裏麵發現了、發現了……”大概是個結巴的小校尉每次說到這個關鍵地方都說不下去,隻能加快腳步伸手彎腰,讓車山雪跟他走。等車山雪見到那廳堂中的東西,才明白為何小校尉會滿臉惶恐。那是車炎的棺槨。很多人都知道,虞操行返回鴻京當日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挾持了太上皇去開皇陵。也有很多人目睹虞操行屬下將太.祖的棺槨從皇陵中運出,卻沒有幾個知道他們的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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