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開始】


    元平十年,謝府。


    初春的午後,陽光剛好,照得人都平白跟著雀躍幾分。


    謝盈溜溜達達去到廚房裏,熱絡地打了一圈招呼,正忙著備菜的劉娘忙不迭在圍裙上擦了擦手,蹲下身,將早備好的食盒遞到她手裏,「二姑娘,今兒個熬的川貝雪梨,可要囑咐小姐趁熱喝下去,不然該失了功效了。」


    謝盈笑著應了,十歲的小姑娘,已出落得有幾分模樣,一笑便有兩個深深的梨渦,討喜得很。


    劉娘看著謝盈走出去,低下頭切菜,心裏默默念叨著,還有兩年,總算能見到小姐了。


    劉娘在謝府做工做了十三四年,對府上這唯一的小姐,也隻知曉小姐口味偏重,喜辣喜甜,旁的一概不知。


    莫說是劉娘,整個謝府,見得到小姐的,除了謝大人和夫人,也便隻謝盈一個。本就不算大的謝府,最裏一處院落被隔起來,連帶著整個後園,便是夫人身邊的大丫鬟,也不能踏進去一步——大有金屋藏嬌的意思。


    這謝大人謝永,乃當朝正五品中書侍郎,本是寒門出身,科舉入仕。入京趕考之際弄丟了銀兩,幸得當年還是陸家三小姐的夫人搭救,一飯之恩,換了個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承諾,當年在京城裏,也傳成了一段佳話——一段佳話,何謂一段,自然是要掐頭去尾的——因著這故事的後半段,逐漸走向了玄學。


    陸家是行商起家,家底豐厚,嫁妝抬了足足八大箱來。隻是二人成親後整整五年,都未有子嗣。名醫不知看了多少,最後實在無法,便將希望寄托在道觀古刹上。誰成想,這一求,還當真求得了——自然,到這兒也仍算得上佳話。


    謝夫人懷胎三月親去道觀還願時,機緣巧合下,京中最負盛名的淨虛道長算了一卦,同謝永道是他本子嗣緣薄,強求的緣分,怕是這孩子一生坎坷波折,不得善終。


    謝永當即跪了下去,懇求淨虛道長指點化解之法,道長推脫不得,隻得道是這孩子命格大著,非他所能左右,隻有一計,卻也不能保萬無一失。


    就因著這一計,謝杳自生下來這十年間便沒出過院門。除了父母親,和自小一起長大的貼身丫鬟謝盈,旁的半個人也沒見過——母親同她說,餘下的,都算是「外人」,她年滿十二前,是不能見的。


    是以對整個謝府乃至整個京城來說,中書侍郎府上這唯一的明珠,隻活在想象裏,就連是圓是扁都不知。


    謝盈提著食盒,因著裏頭是羹湯,走路便小心一些,好容易擱在屋裏的案上,張望了一圈,見謝杳並不在屋內,便又一步三跳地往後園走——她家小姐能活動的範圍也就這麽一點兒,不難找。


    許是怕太拘著孩子,謝府的後園做的要比尋常府邸複雜一些,光是假山便有三處,小路彎彎繞繞,四季都有應景的花開。


    謝盈徑直往園中最大的一株桃樹下去,果不其然,她家小姐倚著樹幹,睡的正香。春意未濃,隻寥寥一些花骨朵掛在枝上,枝枝掩映,陽光便從間隙裏撒到她臉上。這個年紀上的孩子本是粉圓可愛的時候,可謝杳一雙微上挑的鳳眼,還未完全長開,瞧著便莫名有了幾分清冷疏離的味道。


    謝盈毫不客氣地走上前,在謝杳臉上投下了一小片陰影,一麵搖了搖她,一麵道:「這外麵還是有些冷的,你竟又在這兒睡著了,風寒怎麽好得起來?」


    謝盈名義上是謝家小姐的貼身丫鬟,卻是從繈褓中便抱回來同謝杳養在一處的,依謝夫人的意思,權當是做個伴,冠以謝姓,一應吃穿用度也相差無幾,儼然是當二小姐的架勢,是以府上下人也都稱一聲「二姑娘」。


    謝杳睜開朦朧的睡眼,一言不發,任由謝盈將她一把拉起來,往屋裏走。


    川貝雪梨擱足了糖,謝杳安安靜靜地一勺一勺喝了個幹淨。謝盈撐著下巴看著她喝下去了,才道:「我要隨李娘出府一趟,回來給你帶紅豆酥,好不好?」


    謝杳抬眼看她一眼,將空碗放回到食盒裏,開口道:「桂花糕。」


    謝盈兩個梨渦又深下去,應了三聲好,提著食盒往外走,末了又回頭囑咐了一句:「你若是困了就在屋裏睡,夫人早便歇下了,大人又不在,你再睡外頭,可沒人管了。」


    謝杳渾不在意地點了點頭,一看便知並沒能將這話聽進去。她情況特殊,悶得久了,平日裏做事情難免我行我素一些。


    謝盈前腳剛走出去,謝杳便去了後園,輕車熟路地爬過最裏頭的那處假山——後園的後牆與這假山間的縫隙堪堪容得下一個成年女子,於十歲的謝杳而言倒是綽綽有餘。


    她扒開枯草堆,露出裏頭的狗洞,毫無心理障礙地鑽了過去。


    這狗洞她也是兩年前才無意發現的,便是連謝盈都沒告訴,時不時便借它鑽到另一頭去透口氣。這位置隱蔽,她又十分小心,還從未被發現過——一旦被父母親發現,怕是能打折了她的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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