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置辦回來的史籍謝杳讀過去兩本,又新學了一支曲子,彈得有幾分模樣,後園最大的那株桃樹開了花,在枝頭簇擁了半月,一場大雨澆下來,這才逐漸散開落了滿地。


    牆那邊的動靜總算消停下去。聽謝盈說,大紅的綢緞繞了滿府,張燈結彩,不知道的還當是娶親呢。


    那紅綢緞,謝杳是知道的——不僅知道,她屋中的小匣子裏,還放著一小條折好的。那日她同往常般在樹下小憩,忽的一陣風來,許是對麵府裏在樹枝上纏綢條的小丫鬟沒纏緊,一截綢條翻過院牆,滾過假山,恰被吹落在她手邊。


    沈家人真真兒住進來,又鬧騰了三日。除卻沈夫人和世子,還以護衛的名頭從邊疆帶了不少人回來,如今一並充為了護院。


    這種熱鬧自然少不了謝盈,她繪聲繪色同謝杳講了一通,說人都排滿了外頭的街,陣仗大得令人咋舌,其中一些伺候的下人還是宮裏撥出來的,足以見得皇上對鎮國公府上的重視。


    謝杳看著謝盈一臉的豔羨,一如既往地沒吭聲,隻是轉過身去從書架上取了一本她剛讀完的史書來,遞到謝盈手中。


    謝盈翻了翻,密密麻麻的小字看得她頭皮發麻,隻看了個開頭,這一本講得是前麵某朝的列侯,便合上書,放回書架去,「我慣不愛讀這些的,你給我這個作甚?」


    謝杳幽幽開口:「我們已過了十歲的生辰。」她們二人生辰乃是同一日,她這話言下之意是你我都活了十個年頭了,這麽淺顯的事情怎的還是看不明白?


    謝盈顯然沒意會到,自顧自地又說了好半天,見謝杳再沒有搭理她的意思,才堪堪收住,撇了撇嘴同謝杳道:「杳杳你什麽都極好,就是話太少了些,說話總喜歡隻說三分,餘下七分叫人猜,我如何猜得準嘛。」


    沈家安頓下來,倒是意外地安靜了。沈夫人婉拒了一眾想前來拜訪的,賀禮更是一樣都沒收——這些人也便隻是口頭上說說罷了,實則巴不得被擋回去,好避開皇上的黴頭。


    謝杳耐著性子又等了七日,等到枝頭的桃花落得隻剩下孤零零幾朵掛著,終於等到了謝盈外出,謝大人辦公事,謝夫人午休去了的好日子。


    後園那堵牆後始終沒什麽動靜,想來是地方偏僻,鎮國公府上的人不怎麽過來,倒是正合她心意。


    深深感到領地被正大光明侵占的謝杳爬上假山,拜沈家所賜,如今尋常的鑽狗洞活動都有了幾分刺激的色彩——這麽想想,心跳竟莫名還有些加速。


    桃紅的春衫對襟薄裙並不拖遝,是以謝杳極輕快地便從假山上翻下去,鑽過了狗洞。


    謝杳站起身時怔了怔——入目的景象與她曾熟知的靜謐荒蕪沒有半分相同。有了人住,煙火氣襯得整個富麗堂皇的府邸庭院都生動起來,珍花異草精心散布在曾是一片雜草的後園之中,奇石假山造型講究,曲水相接,春水汩汩流淌,落花浮沉其上。


    唯一還算認得出的,是這後園中的樹,其中有幾棵桃樹,花期總是比謝府上的長兩日,很是得謝杳歡心。


    她躡手躡腳地轉了轉,見確實沒什麽人,才大膽起來,遛達了半圈,最終還是回到了那片桃樹下。


    饒是花期再長,這時候也落了個差不多,青草地上覆了一層薄紅。


    謝杳剛剛站定,便聽得有人往這邊走,少年清冷的嗓音遠遠傳來,依稀聽得說的是什麽「練劍喜靜,不必跟著」。


    謝杳不禁慌了神,回頭望了一眼狗洞的位置,心知來不及再鑽回去,隻好借樹幹擋住自己,屏息凝神,將打著顫的手收到袖子裏去。


    等了許久,也沒聽到什麽動靜,謝杳按捺不住,終是往外探了探頭,想看個究竟。


    就是這一動,身後忽的炸開刀劍出鞘的聲響,寒芒一閃,謝杳隻覺得一股寒意緊貼著自己脖頸,不由得一抖,驚嚇之下竟直接轉過身來。


    沈辭未曾料到她竟直接往劍鋒上蹭,手中的劍往外一偏,卻還是慢了一點兒,削了她鬢邊散下的一縷發絲來。


    發絲輕飄飄落到地上,與滿地開落的桃花混在一起。碰上了好天氣,就連午後的風也是暖融融的,揚起花香氣來,纏上謝杳因轉身帶動起的裙袂。


    少年身姿挺拔,握著劍的手微微用力,指節泛白,本是生了一張極好看的臉,此刻卻皺著眉頭,神色冰冷,眼睛裏的戒備簡直要溢了出來。


    這個人便這麽毫不客氣地撞進謝杳的眼瞳裏,連同脖子上架的那把利刃一起。這是她悠悠十載歲月中,見到的第一個「外人」。他問都沒有問一聲,就這麽闖進了她久久無人問津的世界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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