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杳定定看著他,行了大禮,跪在地上道:「我確不是邀功領賞,隻是想請殿下,踐當年一諾。」


    她伸出右手,掌心躺著的,赫然是那枚玉佩。


    「願你這一生,平安順遂。」


    「那你呢?」


    「我如今已能護著自己了,便央著它,護一護你。」


    「可我不信這個的。」


    謝杳閉了閉眼,再度睜開眼時,冷靜開口道:「當年殿下答允,此物能換一件事。我要殿下起誓,隻要謝家一日沒有謀逆之心,就一日不對謝家出手。」


    謝杳看著眼前微微失神的人,左手在袖中緊握成拳,掐得掌心生疼。


    三年前那一段,該是他最陰暗的日子。陡然間的傾覆,一夕之間失了父母雙親,所愛之人背棄。他在東宮地牢那幾日就剩了一口氣強撐著,他器重的護衛護送他離京時身死。


    在京城這些年,他本就活得如履薄冰,僅剩的那些信任悉數給了她,到頭來卻是一場錯付。而因著這場錯付,他付出的代價委實太大。


    即便是沈征未死,即便是大權在握,謝杳在心裏問自己——你說,他怎麽才肯放得下?


    「沈辭,欠你的,我一個人還,不要再牽連旁人了,好不好?」


    夜風灌進來,吹得燭火跳躍,紗幔拂動。


    沈辭緩緩走過來,抓起謝杳手中那塊玉佩,猛然往地上一擲。


    玉碎聲在茫茫夜色裏顯得尤為清脆,燭光照在破碎的斷口上,反射出寒意來。


    謝杳靜靜看著,忽的想起那年的月亮。都道是月色涼,可那時候他們並肩坐在草地上,抬頭所見的月亮,分明是溫柔的,就連光暈都是繾綣。


    「既是答允了你,孤會做到。」沈辭舉步往外走,隻走了兩步腳步便一頓,聲音裏有著倦意,「謝杳,你不欠我的。當年所有,都是我心甘情願要給你的。隻是當年的情意,至此,也便一筆勾銷了。」


    他接著大跨步往外走,「從此以後,你我隻餘糾纏,至死方休。」


    謝杳去關窗時,特意瞧了一眼月亮。隻是這一看,被湖麵上帶著水氣的夜風吹了個滿懷,咳了好一陣兒。


    那樣的月色,終歸是留不下的。


    第二日,謝盈便被送了進來。


    謝杳正臥在貴妃榻上,閑閑翻書。聽得謝盈進來,也並未抬頭,隻揮了揮手,叫清蘭等人退了下去。


    她沒開口叫起,謝盈便不能起,一直跪了小半個時辰,她將手中這書草草翻了一遍過去,方道:「謝盈,你過來瞧瞧,這話本子有些意思。」


    謝盈依言起身近前,跪久了走起來都有些虛浮。她接過話本來,還未來得及翻,便聽謝杳道:「講得是原本情比金堅的兩姊妹入了宮,妹妹陷害姊姊,以香囊之法,神不知鬼不覺害死了姐姐的故事。這勞什子,竟也能寫成話本。」


    謝杳一笑,「謝盈,你又用得是什麽法子?我思來想去,最容易動手腳的,隻有我每日補身子的湯藥了,那藥可是你親盯著熬的。那我服藥之前呢,是下在膳食,還是茶水?」


    謝盈腿一軟,當即跪了下去,頭伏在地上,「奴婢聽不懂小姐在說什麽。」


    謝杳坐直了身子,「不打緊,我細細說與你,你聽聽看,可有出入。」


    「三年前,沈府出事,我叫你去遞消息,你卻稟了你背後那人——想來是前朝大皇子。你說你去到鎮國公府時,沈夫人已然斷了氣,這話是真的。因為你去的時候,本就掐好了時間。


    「我原先一門心思以為此事是穆朝所為,並未深思,現下仔細想想,除了你,再無旁人。


    「你幼時同我親厚得很,緣何及笄後,卻生疏到主仆相稱?


    「我體質向來不弱,緣何入了東宮後,竟一日不如一日?」


    謝杳蹲到謝盈麵前,叫她抬起頭來,「謝盈,那人究竟同你說了什麽,叫你可以做到這種地步?」


    謝盈跪直了身子,直直望向她,倒是這三四年來,頭一回直呼了謝杳的名字:「謝杳,你有沒有想過,緣何你名杳,而我區區一個丫鬟,以謝為姓本就是極抬舉,還叫了一個盈字?」


    盈為圓滿,杳則渺茫。


    她並未等謝杳回答,自顧自說了下去:「因為我存在的意義,就是替你換命。」


    謝杳皺著眉頭,重複道:「換命?」


    「你命格不好,就連淨虛真人當年給的那法子都不見得能保住你,謝永另尋了所謂高人,用了這缺德法子,讓我一輩子留在你身邊,替你擋災。這些年來,謝家對我的好,不過是良心作祟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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