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是在寧王給的那一紙供詞上簽字畫押了事。到時候,可由不得殿下不緊不慢了。」話是這麽說,謝杳心裏打算的實則是沈辭——太子來不來這一趟她心裏沒底,可沈辭自然是會來的。隻是這陳詞由沈辭遞上去怕是不妥,還得再動一番腦筋,不如太子來得省事。


    太子低聲笑起來,將供詞折好收入袖中,「孤會吩咐他們,關照你一些,讓你少受些苦。」


    送走了太子,謝杳才真是一絲氣力也提不起來。牢中昏暗,不知是什麽時辰。獄卒送過飯來,許是太子關照過,飯食上還算不錯,隻是謝杳這一日過得驚險,沒什麽胃口。


    她應付著草草吃了兩口,便找了個不那麽潮的地兒,把自己蜷成一個小團。


    她還是不喜與生人說話,每每遇上生人,都難受得仿佛架在火上烤。可氣勢怎麽也要強撐起來給他們看,這時候是不能露了怯的。


    她心裏實則空落得很——前頭的路全然隱在霧裏,究竟能一步登天,還是一步落入深淵,在這一腳沒踏出去之前,又怎麽知曉。


    謝杳越這麽蜷縮著,潮氣漫上來越覺著冷。她抱緊了胳膊,本都迷迷糊糊要睡過去了,突然福至心靈似地抬起頭來。


    獄卒領著一人走過來,鐵鏈當啷一聲被放下,牢門拉開,獄卒恭敬俯首撤步,將來人讓進去。


    沈辭在她身前兩步遠停住,緊繃著臉,低頭看她。


    謝杳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在東宮地牢裏也是這般。昏暗逼仄的牢房,她在囚衣裏窩起來,他一言不發走進來,就這麽自上而下看著她。


    謝杳鼻頭一酸,莫名有些委屈,低頭吸了吸鼻子,飛快抬手抹了眼睛一把。


    沈辭輕歎了一口氣,蹲下身朝她伸開雙手。


    謝杳眨眨眼睛把眼淚憋回去,將頭偏到另一邊。下一刻卻被徑直抱進懷裏。


    沈辭用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梳理開她的發,看著小姑娘的眼淚又掉了兩滴下來,打濕他衣襟,又好氣又心疼,「這時候知道委屈了?先前設局那能耐呢?」


    謝杳抿抿嘴,小聲在他懷裏哼了一聲。


    「春旱的消息我雖不知你是從何處知曉的,但觀你這些日子來的小動作,你的打算我也略能猜到兩分。」沈辭撫了撫她的發,接著道:「你想同太子結盟,又想一舉踏入朝堂,便借了我朝重道造勢。」


    他手一頓,恰扣住她後頸,低頭探究地看進她眼底,「我隻有一事不明。杳杳,你到底想要什麽?」


    謝杳心裏清楚,倘若不是這次牢獄之災,他恐也不會開口問她。他要信什麽的時候,是不摻雜質的放縱。她毫不懷疑,無論她說出什麽實質性的願望,他都會替她達成——隻是如今的她,麵對著這樣的信任,總有些戰戰兢兢。


    像是摔碎過又失而複得的玉佩,係在她頸間,搖搖晃晃,她總時不時就要摸上一摸,確認它還好好的。


    謝杳移開目光,沉默了片刻,方輕聲道:「我想幫你。」


    說者有心,尾音震顫在聽者的心上。沈辭笑了一笑,掐掐她臉頰,「杳杳能有這份心我很歡喜。你若是有無論如何也想做的事情,我不攔你。可我希望你要做的事情,隻是因著你想做。」


    「我不想,也不該,成為你的緣由。」


    謝杳垂下眼簾,並未吭聲。


    沈辭看她這副油鹽不進的樣子,抬手敲在她額頭,正色道:「杳杳,京城這潭水深不見底,獨醒者少有。」


    謝杳點點頭,聲音清亮,「我知道。」


    「長夜孤寒,不見天光。」


    「我知道。」


    沈辭笑著喟歎一聲,「你這是拿定主意了。你這拗勁兒上來,八匹馬都拉不回來。」


    謝杳抓住他手,重重一握,「阿辭,我不是那個坐在樹枝上,連下來都要你接著的小姑娘了。這潭水渾,我也並非是想滌淨了它。我答應你,絕不會耽於其中,好不好?」


    沈辭反手握住她手,「好。」


    沈辭不好在這兒耽擱太久,又陪了謝杳一會兒,叫她且再忍耐兩天,也便回了。


    興許是太子和鎮國公世子都對這處上心的緣故,往後兩天謝杳過得顯然比尋常牢犯好一大截。


    第三日,同謝杳所料相差不多,宮中果然來了人宣她進宮。


    她換上了先前進大理寺獄時的衣裳,由公公引著,進了太清殿——太清殿正是宮中籌備道教儀式之所,皇上選在此處見她,想來是已信了七分。


    踏進殿中,謝杳先是對皇上行了大禮,被叫起,又對上頭那道藍色的身影一拜到底,「拜見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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