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見時辰還早,便想著去自家母親房裏,再賴上一會兒,說說話。


    房中的下人已然換過了一批。當日那事兒一出,謝永那副玲瓏心思怎會尋思不過來是家裏混了進人,當即便徹查了府上下人的來曆,但凡有一絲不清不楚的都發賣了出去,貼身伺候的更隻是府上多年的老人——這樣一來雖說伺候的人少些,但圖個安心。


    然謝杳這些日子逼著自個兒同不相識的人說話說得多了,此時不免懶散些,不想再認過一遍下人來,謝盈她又不喜,是以隻自己提了盞燈,便朝母親房裏去了。


    房中火燭正盛,顯然是還未歇下。謝杳行至房門前,還未來得及出聲,便聽得母親的聲音:「自打杳杳這事兒後,我心下總不安。盈兒的身契我換了個地兒放著,卻還是覺著不妥,你瞧瞧,這收到哪兒好些?」


    謝永剛要開口,送點心過來的婢女正遇上門口的謝杳,脆快地叫了聲「小姐。」


    房中登時噤了聲。謝杳推門而入,沒頭沒尾聽了這麽句話,她也並未放在心上,隻是方才鬼使神差地腳步頓了頓,並未出聲罷了。


    如今她進來便見母親將一紙什麽折起來,收到袖中,「怎麽這個時辰過來了?」


    「一時睡不著,來娘親這兒討塊點心吃。」謝杳隨手拈了一塊剛端進來的點心,「爹爹,你們方才說什麽身契?」


    謝永同謝夫人交換了一個眼神,「無甚,就是一些舊物,叫你娘這兩日翻出來了,正愁沒地兒擱。」


    謝杳總覺著哪兒不大對勁,也興許是知道她同謝盈換了生辰八字後分外敏感一些,「我聽著像是有謝盈的?」


    謝夫人眼神閃爍了一下,「哪兒能,盈兒的身契一早便毀去了。你定是這幾日累著了,這才聽岔了。」


    謝杳「唔」了一聲,垂下眼簾安安靜靜吃光了手裏的點心,拍幹淨掉在手心的碎渣。若是如謝盈當年所說,她是被強行抱回謝府的,又是哪兒來的身契?


    謝杳方才聽得真真兒的,也親眼看著母親把一紙什麽收在袖中。可她父母親的反應委實反常,若隻是一紙身契,沒毀去也便罷了,何故還要藏著掖著?


    謝夫人把話頭引開,問她往後如何打算。謝杳回過神來,含糊其辭地說了一些。因著都是滿懷心事,謝杳過了一陣兒也便回房了。


    第二日,謝杳應召入宮。皇上政事還未處理完,她便先在太清殿候著,正巧淨虛真人守著丹爐。


    她躡手躡腳到淨虛真人身後,突然高聲喊了一聲「師父!」。淨虛真人本已神遊太虛,被她一聲陡然驚落凡塵,差點從蒲團上跳起來。


    謝杳強忍著笑,往後退了一步,長長一揖。


    淨虛真人簡直看見她就頭疼,奈何人是他從陰曹地府撈回來的,也隻能自個兒生受著。


    他張望了一圈四周各自忙活著的道士,又端起那副得道高人的架勢,「胡鬧。回去把《清靜經》抄錄五十遍,好好琢磨琢磨何為人能常清靜,天地悉皆歸。過兩日給為師送過來。」


    謝杳一愣,指著自個兒鼻子,「師父,弟子才十四歲。五十遍是不是……」


    「百遍。」淨虛真人冷笑一聲,看著「十四歲」的謝杳一臉吃癟,忽然覺著頭也不疼了。


    謝杳深吸了一口氣,恰瞥見殿外衣角一閃,像是有人正預備著走進來,當即改口道:「弟子受教了。」


    誰成想走進來這人卻是太子。


    謝杳跟在淨虛真人身後,向太子見了禮。太子含笑叫起,殿中各人又去忙各人的,唯獨謝杳被叫住:「謝司籍,借一步說話。」


    謝杳演戲向來全套,先是看了自個兒師父一眼,得了首肯,這才往前一讓,「殿下,請。」


    「謝司籍眼下可是父皇身邊兒的紅人。」太子意有所指,目光中重又是打量。


    「不敢當。」謝杳微皺了皺眉,她同皇上也不過才說過一回話罷了,總不至這麽輕易便得了信任。


    「在孤看來,早晚的事兒,沒什麽差別。」他放低了聲音,「你先前那紙供詞裏提及的兩人都得了重用,父皇已然信你八分。如若春旱一事為真,前途不可限量。」


    謝杳微微頷首,「殿下先前把注壓在我身上,可見是不虧。」


    太子抬眼看她,「謝司籍便不怕自己所料有差,落個欺君之罪?」


    謝杳嗤笑一聲,欺君之罪這四個字這幾天來聽得她耳朵都要起繭,「供詞是借殿下之手呈上去的,怕是殿下也難將自個兒擇幹淨。」


    太子輕聲笑起來,「謝司籍心裏有數便好。孤隻盼著,日後謝司籍莫要專斷獨行,連累了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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