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這一鬧,恰車簾被風掀起,外頭正對著「迎雲閣」三字。謝杳一晃似是看見了張熟悉的臉,一時卻又想不起是誰,不過一愣神,車簾落下。她再掀起來望過去的時候,那人早便不在那處了。


    迎雲閣中是設有雅座的,也有些歌舞樂妓隻賣藝。是以雖說女子少有來此等風月之所,但也不是不能。


    「停。」車夫得令收韁,馬兒嘶鳴一聲,謝杳扭過頭去對於春雪一笑,「進去瞧瞧?」


    於春雪目瞪口呆地指了指外頭,又指了指謝杳,「你們俗家弟子當真能俗到這份兒上?」


    謝杳極燦爛一笑,「所以更得趁著沒什麽人認識這張臉的時候,進去長長見識了。」而後不再看於春雪反應,自顧自下了馬車。


    兩人一前一後走進去,一身剪裁得體的雲緞對襟半臂襦裙一看便是有銀子又好奇心旺盛的大家小姐——正是生意人最歡喜看見的那類。是以饒是於春雪再怎麽欲言又止,兩人仍是坐進了迎雲閣裏最上佳的雅房。


    整個二層設的都是雅間,視野開闊,一樓正中的歌舞高台盡收眼底。


    一身著掐腰鳳尾裙的女子抱著琵琶走進來,以紗蒙麵,唯獨露一雙脈脈含情的眼睛出來,先是對謝杳和於春雪施了一禮,而後便安安靜靜坐在一旁,撥了兩下琵琶。


    謝杳來這兒本也不是奔著聽曲來的,此時佯裝著對高台上跳著胡旋舞的舞娘感興趣,趴在欄杆上一眨不眨地看著下麵。


    她目光掃過下麵的每個人,確信裏頭沒有她要找的那張臉。舞娘隨著鼓點飛旋,鼓點愈見急促,腳踝上的銀鈴也跟著響作一團。謝杳抬頭,正見她追尋的那道身影在對麵的長廊一閃,推開一間雅房的門,走了進去。


    那人進門前習慣性地往兩側瞥了眼,這才小心掩上門。


    這動作叫謝杳愈發覺著有必要去看上一看。她方才留意了一眼,那門的匾額上題著「遠山」二字,與她這處房門前題的「近水」,正巧是一對。


    謝杳轉身回房,也順手將房門掩上。


    於春雪捧著一盞茶小口啜飲著,聽著琵琶,懶散抬眼看了一眼走進來的謝杳。


    見彈琵琶的姑娘滿腔心思全然在手中琵琶上,謝杳附在於春雪耳邊說了兩句。


    於春雪一口茶嗆得狠了,咳得驚心動魄,謝杳好心好意拍了拍她後背給她順氣,卻被她躲開。


    她還想說什麽,隻是抬頭對上謝杳的笑容——臉上是笑著的,眼底卻全然是不容置疑的堅決,登時便一句話也說不出,認命地歎了口氣,往外走去。


    姑娘又換了一首曲子,抬手掃弦間似有戰場上騰騰殺氣,可興許是方才那一曲陽春白雪過於明亮,以至於此時顯得失了厚重。謝杳閉目聽了兩小段,曲音戛然而止。


    於春雪扶著被一掌劈暈的姑娘,輕輕將人放倒在地上,抱怨道:「你好歹也是個姑娘家,就不能憐香惜玉一些?」


    謝杳利索換下了自己身上規規矩矩的半臂襦裙,穿上那件略顯風情的掐腰鳳尾裙——好在她身量比同齡人要高一些,這身衣裳到她身上也正合適,「你下手的時候,倒也沒瞧著有多憐香惜玉。」


    將麵紗也係好,謝杳抱過琵琶來,垂眸試了試音。


    音一滯,而後如銀瓶乍破般傾瀉而出,正是姑娘方才彈得那曲子,到謝杳手上,生生多出三分森然冷峻。


    於春雪聽得後脊一麻,待她收了勢,方問道:「你竟還會這個?」


    「整十二年,太無趣便什麽都學了一點兒。」這還要得益於謝夫人什麽都會一點兒。


    謝杳抱起琵琶往外走,「那處也是雅間,我去這一趟沒什麽破綻,看一眼也便回來了。你在這兒好好待著。」


    於春雪還未來得及應聲,便見門被謝杳從外麵掩上,隻得又歎了一口氣——自打認識謝杳後,她歎氣歎得愈發多了,也不知這麽下去會不會早老十歲。


    她看了看地上躺著的無知無覺的姑娘,還是心有不忍,費了一番力氣,將人挪到軟榻上。


    於春雪一麵揉著胳膊,一麵也往軟榻上一坐——這一坐卻總覺著哪兒不大對勁。


    於春雪瞪大了雙眼從榻上猛然站起身,狐疑地回頭看了看重重紅紗掩映的軟榻——紅紗原本被束在兩側,並不打眼,是她方才不小心碰掉了束著的布條。


    既是雅間,為何要放這麽一大張軟榻在裏頭?


    於春雪揉了揉腦袋,這畢竟是她第一回 進這種地方,是她見識短淺了也沒準兒。再說她方才同謝杳在房裏待了這麽久,謝杳也並未留意這張軟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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