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誰呢?到底像誰?腦子裏好似有什麽答案將要跳出,可卻又抓不出一條脈絡,正苦惱間,他聽見壢熙出聲:“這是什麽?”陸茵雅不得不向前一步,恭謹回話。“回王爺,那是婆婆給茵雅布的題,讓我打發時間罷了。”“布題?”壢熙目光向那老婦掃去,令他訝異的是,老婦並沒有被他的氣勢壓倒,竟敢與他四目相望。


    她的態度引得壢熙皺眉,這樣的婦人必不是泛泛之輩,這樣的人物,怎麽會跟在茵雅身邊,難道是陸家派來的?


    陸茵雅發現壢熙不悅的眼光,連忙解釋:“那日得王爺允許,與謹言一起到廟裏上香,在途中遇見婆婆,知悉她家人被貪官所害,心憐之餘,領婆婆回府。倘若王爺見疑,近日定當送婆婆到府外安居立命。


    ”是她?黎越屏的親人?如果是的話,他還真欠她一份情。


    “你,過來回話。”壢熙的視線落在老婦身上。


    黎慕華直覺要往前走,陸茵雅卻一把抓住他的手臂,輕輕搖頭,維護之心一目了然。


    她代替黎慕華回話:“婆婆因驚嚇過度,已不能言語,王爺若有事相詢,茵雅可代婆婆回答。”才短短幾天相處,她就和那老婦建立起好感情?壢熙挑眉,問:“這些題,你解開了嗎?”“是,解開了。”壢熙直直看著陸茵雅,一抹惡意閃過,他揚聲問:“你們大家看看,看誰可以解出答案,本王有賞。


    ”紙張傳下去,能將上麵的字認齊全的女子沒幾個,更別提解答了,到最後那紙張來到塗詩詩手裏,她斜眉,瞪陸茵雅一眼。


    怎地?賣弄學問?她才不信陸茵雅可以弄清楚這些亂七八糟的題目。


    她把紙張遞到壢熙跟前,整個人膩在他身上,笑說:“王爺欺負詩詩和眾家妹子,誰不曉得姊姊是京城裏名滿天下的才女,詩書禮樂樣樣通,我們怎能攀比,您就讓姊姊指點指點我們吧。”幾句話,塗詩詩讓那些小妾的妒意轉移到陸茵雅身上,茵雅與婆婆相視一眼,無奈,怎地不惹風流事,還得枉擔風流名,她一身腥臊,何時褪得了?輕歎口氣,她接過紙張,將題目一一解開。


    壢熙細聽,越聽越有滋味,忍不住勾起一抹笑意。


    壢熙這一笑,十幾道飽含醋意的目光立時射到陸茵雅身上,倘若目光是刀,她早已被射成篩子。


    垂睫肅然,她心知,未來幾日怕是不得安寧了。


    “還有別的題嗎?”壢熙問。


    難不成熱愛解題是天性,沒有在現代生活過的龍壢熙,一被勾引就上了套?


    黎慕華樂觀想著,自己能不能夠利用這個撮合壢熙和陸茵雅?是不是他解套了壢熙和陸茵雅的關係後,回到了現代,就能和雅雅順理成章?於是他點了點頭。


    但陸茵雅不想在此地多待,立即接話:“待婆婆將題目布好,定命人為王爺送去,茵雅告退。”她被塗詩詩的橫眉豎目瞪得頭皮發麻,片刻都不想多留。


    塗詩詩聽了她的話,不滿全浮到臉龐。布好題之後呢?是不是就要一來一往,她和王爺兩個人關在房裏一起解題?


    這陸茵雅果真不簡單,原以為她找來美女誘惑王爺的心,發現是老婆婆,才鬆口氣呢,沒想到便是老婆婆也棘手得讓人憎恨。


    “若無他事,王妃一起坐下來吧,欣賞詩詩要獻給父皇的舞蹈,說不定,你還可以指點一二呢,何況——王妃不也是為此才來楓林?”壢熙清淺一笑,陸茵雅的心卻寸寸涼透。


    他真的如此怨她嗎?是因為他心中深藏的那個女人,還是因為她先前多言的“其三”?


    否則她早已過慣淡泊日子,早已不爭不搶不鬥不恨,他又何必幾句話,讓那些像鯊魚似的女子再度對她虎視眈眈?


    “詩詩請姊姊指點。”塗詩詩望向她,眸光裏明擺著的是咬牙切齒的恨,可揚唇笑起來,偏又是柔情萬千。


    該害怕的,可是她卻感到一絲悲憐,對著塗詩詩,她想起當初的自己,真是可笑,可憐又可悲嗬。


    “妹妹客氣了。”詩詩走進楓林,壢熙和陸茵雅坐在石椅上,其他人紛紛在後頭找了側位置站著,黎慕華則貼近茵雅而立。


    幾名樂師擇地而坐,待詩詩擺好姿勢便開始奏樂。


    她先是一個緩緩回眸,然後開始舞動身子。


    黎慕華看著她的舞,那是經過精心排練的,應該耗費不少心力工夫,但舞者過度刻意,自然無法和茵雅的渾然天成、真心感動相比。


    一個舞動的是生命旋律,一個想擺布的是觀眾目光,一個享受舞蹈帶來的樂趣,一個精心計較著自己的舞造就多少豔羨,這樣的舞,不需內行人就可以分辨出高下。


    舞畢,塗詩詩向前,盈盈一拜。


    “姊姊,詩詩跳得如何呀?”陸茵雅悄悄地歎口氣,手微微一托。“妹妹請起,妹妹跳得好極。”“王妃忒謙了,詩詩的舞如何與王妃相較,那是雲泥之別、天地之分,怕是她再練上十年,也無法有王妃的成績,或許本王該慎重考慮,該帶誰進宮。”壢熙的話轟地砸上眾人耳膜,引發各種不同想頭——黎慕華想的是:這麽容易?不過兩道題,就引得龍壢熙把心思放在茵雅身上,那麽他是不是再多待幾日,便可以撮合起一對義重夫妻,鶼鰈情深,指日可期?


    塗詩詩聽見此話,卻如五雷轟頂。她汲汲營營多日,怎地到頭來,會弄出這番結果?到底是誰,是誰把今日楓林試演之事傳與陸茵雅知悉,她定要好好清算一番。


    琴師樂師們低頭想,王爺的評語半分沒錯,隻是詩詩夫人連日的用心練習,豈不是白白浪費?


    至於後頭那些女子,心思就更多了,多到不勝枚舉。


    而造成此事的主角卻半點想法也沒有,她心底一片空白,淒然苦笑,深歎——壢熙深深地看陸茵雅一眼,帶著幾分挑釁、幾分惡意,沒有人可以勉強他的意願,便是一心一意為自己謀劃的公孫先生也不行。


    他轉身離開楓林,身後的女子自然是跟王爺離開。


    待所有人全走光,陸茵雅才緩緩垂下頭,雙手捂住臉龐。


    壢熙怎會不清楚,木秀於林,風必摧之。他今日所言所行,皆是不教她安然度日,即使她已靜靜避於一角,還是不行嗎?


    黎慕華拉下她的手,不解她的抑鬱,難道她不喜歡龍壢熙,不希望被他放上心?


    她仰頭,似是自問,也像在問婆婆:“怎麽辦?他對我的怨恨,要到何年何月何日,才能走到盡頭?


    ”怨恨?黎慕華被她的話弄懵了,龍壢熙對茵雅,竟是怨恨?既然恨,為什麽要娶她入府,既然不喜歡,為什麽不放她自由?


    他囚著一條無辜的靈魂,難不成是為了報複?


    那是黎慕華無法理解的邏輯,好聚好散,分手時帶著祝福,才是現代人的愛情準則。


    第七章 話說從前


    黎慕華任由她依靠在胸前,他輕拍她的背,像個溫暖的母親,他期望她能在自己身上得到安慰,但她是個自持的女人,並沒有放任自己情緒過度沉淪。


    她吸吸鼻子,笑著強撐,麵對婆婆的滿麵疑惑,問:“好奇嗎?”他點頭,誰不對這樣的狀況好奇?他以為的漸入佳境,在她眼底竟是壢熙無止境的恨意?他的樂觀預期被人兜頭潑了盆冷水,卻不知道原因,這感受實在挺糟。


    “上次婆婆曾經問我,誰是我第二個交付真心的人?”他點頭。陸茵雅提起毛筆,在紙上寫下一串名字。


    龍壢熙、龍儇熙、龍惠熙、龍閱熙、龍務熙。


    她指指上麵每個名字。


    “他們是當今聖上的五個皇子,從老大排行到老五,儇熙是皇後所出,是位出類拔萃的人物,很早便被立為太子,擅長領軍打仗的大皇子壢熙和四皇子閱熙由瑜妃所出,而惠熙和務熙是由宛妃所出。”“我曾說過,父親是朝中丞相,再加上皇太後疼我,因此小時候我經常進出後宮,而那時,壢熙的母後瑜妃被禁錮在冷宮中,在後宮那種現實冷漠的環境裏,壢熙和閱熙自是備受欺淩,小時候不懂事,每每遇見有人欺負他們,我老是擋在他們兩兄弟前頭,狠狠修理那些沒把主子放在眼裏的宮人。”“年紀漸長,壢熙變得嚴肅、銳利、冷酷,他力爭上遊,傾其力在朝廷上有所表現,以爭取自己的地位。”“他成了大將軍,每回領兵出征,帶回來的不止是功勳,還有滿身傷痕,看見他眉梢的疤痕嗎?他身上有更多、更多,用性命換取榮耀的標記。他再不需要我的多管閑事或者關心,他開始與我保持距離,那時我眼中的龍壢熙是個危險人物,再不是小時候所見那個可憐兮兮、需要我這位英雌挺身保護的大哥哥。”


    “除了壢熙,與我相近的還有惠熙、務熙,我與他們青梅竹馬、相親相依,我成日跟在他們屁股後麵野,他們縱容我的任性與淘氣,爹娘甚至認為,長大之後,皇太後定會將我賜婚給惠熙哥哥或務熙。”“十三歲的我飽覽群書,卻還不懂得好端端的人,為何要化為孤石苦相思,不懂桃葉傳情,竹枝何怨。有回我與三公主一言不合大吵起來,因為壢熙帶兵西征,而她言語苛刻、欺侮沒人可依恃的閱熙。她盛怒之下,一把將我推進禦花園的水池,那池水深不見底,我又不會泅水,掙紮幾下便往水裏沉。在水中安靜得可以,我聽不見岸上的喧嘩聲音,我漸漸失去掙紮力氣,我想,這回死定了,很後悔自己的魯莽,可事已至此,已無法可想,閉上雙目、放鬆手腳,我開始感受死亡。”“突然,一雙手臂緊摟住我的腰,將我往水麵上帶,猛然張眼,我認出那人,是壢熙,他回來了——而且我泛起笑意,在他懷中,我感到好安心——”“清醒後,他的臉孔、他的身影烙在我腦子裏,再也除不去,我想著他救我出水的那幕,我在他嚴肅的臉龐找到心急,他擔心我嗎?他在乎我的,是吧?他知道不管在後宮地位如何,我的心終是向著他的,對吧?”


    “此時我終於理解什麽叫‘過盡千帆皆不是’,理解‘一寸相思一寸灰’,也終於明白寧一生一代一雙人,爭教兩處銷魂,相思相望不相親,天為誰春?”“我反複想著,越想便越是相信,壢熙喜歡我、愛我,一如我對他。


    “明白自己心意後,我深覺對不起務熙,打小時候起,他待我最好,哄我寵我,有什麽新鮮玩意兒總迫不及待送到我手中。隨著年紀增長,務熙不改初衷,仍舊以真心相待,我不知道怎麽辦,隻能不斷在心底否決他幹般萬般的好。”“宮裏傳來消息,皇上有意將我賜婚給壢熙,爹爹問我想法,我自然是千恩萬謝,一個勁兒的點頭。”


    “於是我寫信讓務熙別把我放在心上,甚至為斷他念頭,我殘忍地用歡快口吻告訴他,自己即將嫁與壢熙,請他為我祝福。”“事後我常想,這算不算報應呐,便是因為我對務熙哥哥殘忍,才會換得壢熙對我殘忍。這麽一想,心就透徹了,再無怨恨,因果、因果,人總是造因,那果報自然是咎由自取。”陸茵雅低頭一歎,撫了撫裙擺上的皺折,她想起那年竹林裏抱著紅梅的小宮女。


    她的信讓務熙哥哥落淚了,看見他的淚水,她心疼、抱歉,可是她萬萬不能出麵,一出麵便是千結萬結,糾纏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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