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慶明道,「聽王婆子說,他們昨天去了王婆子的娘家給她兄弟祝壽。她娘家離得遠,在鄰縣。」


    許老太道,「要我是夏氏,反正背了一條人命,不如把那個欺負自己的臭娘們一起殺了解恨。」


    許慶明嚇一跳,忙道,「娘莫亂說,這話傳出去是會惹禍的。」


    許老頭也瞪了老太太一眼,難得地罵道,「臭娘們,你的心比夏氏還狠。」


    許老太說道,「夏氏二十年前被買進王家當童養媳,就沒過過一天好日子。」見男人兒子都瞪著她,又笑道,「我就是在家裏說說,不會出去說的。說這些話,人家會說咱們許家女人不賢。」


    許蘭因沒說話,她也是許老太的想法。


    正說著,許金鬥來了。村人委托他寫了保夏氏的《聯名狀》,明天呈給縣太爺。絕大多數村人都劃了押,許家幾人同情夏氏,也在紙上按了手印。


    第二天,小棗村人帶著《聯名狀》成群結隊去縣衙看審案,不僅有男人,還有一些上了年紀的婦人。許蘭因也想去,剛說了半句話,就被秦氏狠狠瞪了一眼。


    很快熬到了下晌,去看審案的人陸續回來了。


    人們站在外麵大聲議論著。仵作在王老漢的嘴裏和胃裏檢查出了砒霜,大堂上夏氏也交待是她蓄謀殺人。


    王老漢是個畜牲,不僅強睡了夏氏幾次,還經常摸她親她。她實在忍無可忍,前些天去鎮上買了砒霜,前天晚上放在茶水裏給王老漢喝下,他死了後又補了幾刀。王婆子生病,睡在屋裏不知道,等她早上起來才發現老頭子死了,鬧了出來……


    捕快又去鎮上的藥店查實,五天前夏氏的確去買過砒霜,她說是毒耗子用。賣砒霜這種毒藥,藥店是要問明原因,並且記錄在冊的。


    人證物證齊全,凶手認罪,這個案子似乎明明白白。縣太爺今天雖然沒有結案,但夏氏弑殺公爹證據確鑿,所有人都認為王老漢就是夏氏殺的。


    這天晚上趙無依然沒有回家,許蘭因想問得更詳細都不成。


    次日,又有少部分村民去看審案。他們未時就回來了,說結案了,夏氏老實木訥,被公爹王老漢欺壓得忍無可忍,蓄謀殺死了王老漢。因為夏氏也是苦主,又有村民的聯名求情,王婆子的諒解,縣太爺酌情量刑,沒有判夏氏斬刑或剮刑,而是流放。但命案要上報提刑按察司,提刑按察司審過後再上部刑部批準,夏氏最終的結果會不會這麽好,還難說。


    這個時代弑殺長輩是非常嚴重的刑事犯罪,殺人者是會判剮刑的。


    閩縣令如此判決,讓看審案的老百姓大受感動,嘴裏唱頌著青天大老爺,甚至還有人給他磕頭的。


    王婆子也被放了,一路哭著回來。村人又開始同情王婆子了,許多婦人堵在路上勸解她,居然還有人端了飯去給她吃。


    秦氏還是同情「殺人犯」夏氏,長噓短歎著。


    許蘭因道,「我覺得這個案子有疑點。」


    從犯罪心理學來講,老實人性格內向,膽小怕事,容忍力比一般人要強,這類人被壓迫欺辱達到一定程度時,就會像火山一樣爆發出來,這種負麵情緒是非常可怕的。若夏氏真的是凶手,她在毒死了王老漢以後,還氣不過補砍了幾刀。這種情緒下,就是平時袖手旁觀的王三妮若在場,都有可能被她遷怒殺死,別說一直欺淩她的王婆子了……


    秦氏嗔道,「縣太爺睿智,況且還有省城來的大官,他們經常斷案,有疑點豈會看不出來。姑娘家家的,莫瞎想。」


    許蘭因當然不好跟秦氏說這些。


    晚上,一臉疲備的趙無回來了,連走路都有些打顫。他不止是累的,還是餓的。


    昨天晚上,他聽湯仵作說了解剖的經過,夜裏又跟著去驗屍房親眼看了屍首,看湯仵作掰開屍首的嘴巴,再巴拉開屍首的喉嚨和胃,告訴他中毒和沒中毒以及自己服毒和死後灌毒的區別……


    趙無惡心得吐了,一天沒吃飯。


    他覺得自己接觸了死人,不好直接去許家,先回屋洗漱完,換了衣裳才過來。


    秦氏心疼道,「哎喲,怎麽累成這樣,快來吃飯,嬸子專門給你燉了豬肚湯補補。」


    聽到豬肚,趙無又有些反胃,吃不下東西。


    許蘭因了然,笑道,「來,多吃素菜。」給他碗裏夾了許多酸菜燉豆腐,這種菜開胃壓惡心。


    秦氏聽說趙無居然去看了王老漢的屍首和肚子裏麵的東西,嗔怪道,「小孩子家家的,去看那東西作甚,多嚇人哪。」


    趙無道,「以後我當了馬快,肯定要接觸這些,先學學。」


    吃飯的時候,眾人都不敢多問。飯後趙無回屋,許蘭因洗完碗就拿著鑰匙去了西廂。


    秦氏在屋裏聽到了動靜,知道閨女好奇心重,也沒管他們。


    趙無穿著中衣褲,披散著頭發。他見許蘭因一臉的探究,又把案情講了一遍,夏氏的表情和供詞,王婆子的證詞,王老漢的屍檢情況,比村民們講的更加詳細。


    許蘭因聽後,沉思了片刻說道,「我覺得不是王大嫂殺的人。她因為某種原因被真正的凶手脅迫,甘願當替罪羊。而真正的凶手,目前來看最有可能是王婆子。她性格彪悍,經常被王老漢毆打懷恨在心,有殺人動機。她殺了王老漢,又誘騙王大嫂幫她頂罪。」


    趙無眼睛一下瞪圓了,問,「你怎麽會這麽說?凡事要講證據。」


    許蘭因說道,「王婆子也在案發現場,你剛剛說的那些證據,也適合用在王婆子身上。」又道,「你細想想,欺淩王大嫂的不隻王老漢,還有王婆子。若王老漢是在她身上割傷口的凶手,王婆子就是在她傷口上撒鹽的幫凶。王大嫂對王婆子的恨,不會比王老漢少。若真是她殺了王老漢,怎麽可能輕易放過王婆子……」


    趙無恍然大悟,說道,「對呀,王婆子在床上‘挺屍’,應該更好動手才對。因為夏氏主動承認一切,閩大人隻問了她與王家人的關係,卻忽略了王婆子和王老漢、王大嫂之間的關係。如今王婆子貌似成了苦主,鄉民們也都同情她了,沒有說她跟王老漢如何交惡,隻講了王老漢平時如何欺辱夏氏……」他想了想,又說,「可是,夏氏那麽恨王婆子,她為什麽要幫王婆子頂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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