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口處理完都快淩晨了。


    許哲本來說要回去,趙惜月卻堅持開個病房讓他觀察一晚上。雖說傷在肩膀和手臂上,這兩個地方都不算要害,但還是謹慎為上。


    許哲看她一副認真的樣子就同意了,把車鑰匙往她手裏一塞:“車子你直接開回學校去,隨便停哪裏都行,我明天自己去取。”


    趙惜月看他一身斑斑血跡,有點過意不去:“今天真謝謝你。”


    “不用,是我惹出來的事情,合該我來解決。”說到這裏許哲話一頓,微眯起眼睛打量她,“你怎麽被他帶到酒吧去的,他到學校找你去了?”


    “沒有。”然後她把事發經過說了,“……橙汁裏被人下了藥,我不知道給喝了。”


    病房裏燈光柔和,趙惜月一臉素顏站在那裏,又恢複到了往常那個清純女學生的樣子。但不知怎麽的,這樣的燈光讓許哲不由自主想起香港那一晚。


    她化著精致濃重的妝,穿著露肩禮服站在他的房門口,開口閉口就是要和他睡覺,為了幾萬塊錢不惜把自己踩到泥裏。


    這樣的兩個女人,當真是一個人。


    想起莫傑西說她是處/女的事情,許哲又問:“那天在香港,你是頭一次接生意?”


    怎麽又說到這個了?


    趙惜月有點不想談:“嗯,頭一回,比較沒經驗。”


    許哲一來就來氣。這是打算以後繼續積累經驗的意思?


    “所以下次你會處理得更好?”


    趙惜月沒想到他會突然生氣,雖然目前沒有繼續做這一行的打算,卻還是忍不住頂了句嘴:“這和你有什麽關係?”


    香港那一晚是她的軟肋,偏偏他總愛提起。


    “確實沒關係,早知道你這麽愛玩,今天也不該去救你。你這樣過生活,今天不出事明天也會出事,我救不過來。”


    “我怎麽了,我什麽都沒做,隻是跟朋友聚個會而已。”


    “我之前就跟你說過,要你小心,晚上別出門。你以為我隻是嚇唬嚇唬你嗎?今天是綁架,明天是什麽你有想過嗎?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非要去找刺激。”


    許哲有點莫名的煩燥,他想大概是傷口在痛的緣故,讓他一向絕好的涵養也變得糟糕起來。


    趙惜月則是被氣到了。本來他舍身救她令她很感動,可他反過來又開始指責她,仿佛她是一個不知羞恥的女人。


    如果不熟的人這麽說,她大概會一笑了之。可這個男人讓她冷靜不了,一想到自己在他心裏是那個樣子,趙惜月就有種氣堵在胸口無處發泄的感覺。


    偏偏許哲又添了一句:“算了,就當我多事,你喜歡過這樣的生活,隨你。”


    他的神情有點恨鐵不成鋼,充滿了濃濃的失望。


    趙惜月再忍不住,咬牙怒道:“是,我是自甘墮落,比不得你清高正直。你出身富裕頭腦聰明,想得到什麽都易如反掌。像我這種身無長物屁本事沒有的人,除了去賣身還能幹什麽?你知道我最喜歡什麽?錢,我這人最喜歡錢,有錢我就高興,沒錢我就發慌。這種感覺你一定體會不到,因為你從來不知道缺錢的滋味!”


    相比於趙惜月的激動暴躁,許哲顯得十分平靜。他這個人就這樣,別人越是暴跳如雷,他越是平靜如水。他都活了這麽多年了,也就今天接了莫西傑的電話後有片刻的不冷靜。


    而現在他重新回到自己的世界裏,又成了那種冷淡疏離不帶一絲人情味的許哲。


    聽完趙惜月的話後他不置一詞,拿起那件滿是血跡的白大褂,直接走出病房,大步離開。


    他走得太突然,以至於趙惜月沒有反應過來。等想起來去追他的時候,走廊裏已是空無一人。


    他的車鑰匙還在她手裏。


    趙惜月用力敲自己的額頭,一時十分懊惱。


    好好的幹嘛和他吵架,明知道對方是在關心自己,可她就是想訴委屈。像這種大少爺哪懂人間疾苦,一心隻把她當成貪慕虛榮的那種女人。


    而她也是傻,明明一句“我媽病了”可以說清楚的事情,非要扯那麽多有的沒的。搞到他連院都不住直接走人,可見心裏有多生氣。


    他身上還帶著傷。


    趙惜月垂頭喪氣上了車,發動之後往學校開。開到一半才留意到這車的牌子。別克,一般的家用型轎車,價格應該不貴。


    於是她又想,自己是不是冤枉他了。他並不像自己想的那麽有錢,他也是靠自己的奮鬥才擁有了今天的一切。同學們說他是富二代她就信了,她怎麽這麽人雲亦雲。


    所以說人其實都一樣,隻看表麵的東西,聽風就是雨。她在香港時做那樣的事情,今天又是在酒吧出的事兒,他會想歪也正常。


    於是這一路趙惜月再次懊悔不已,等車開到學校的時候,簡直腸子都要悔青了。


    其實今天真不該出去的。


    因為到學校的時候門都關了,她被保安攔在外麵,學生證仔細檢查一通,還打電話給輔導員查她的名字,最後確定她是本校學生才放行。


    那一刻,是趙惜月最後悔的時候。


    接下來一連幾天,她都沒有見到許哲。車子被她停在學校的某個訪客停車位上,她每天都去轉一圈,確保車子安然無恙。


    車鑰匙一直在她這裏,許哲不來拿車子就一直停那裏,積了厚厚一層灰。


    難道她又想歪了,他當真是財大氣粗的,好歹也是二三十萬的車子,說不要就不要了?


    帶著滿心的失落,趙惜月又去了許醫生家打掃衛生。說來也奇怪,她隔一天去人家那兒,卻從沒碰到過對方。


    一般她都是白天下午去,那時候大部分人都在上班,碰不到也正常。但有時候周末她也去,家裏卻空蕩蕩的一個人也沒有。這個許醫生,未免也太神出鬼沒了。


    趙惜月不知道,那套房子許哲隻在上班的時候住,並不天天在。如果是白班,他就晚上回去睡個覺。如果第二天上晚班或是輪到休息,他就回家住。


    霍家大宅才是他的家,那套公寓隻是一個臨時的休息場所。


    受傷的第二天許哲正好休息,於是前一晚就回家去了。到家的時候太晚,父母和妹妹都睡了,第二天早上在餐廳看到他的時候還沒發現什麽。但幾個人一拿筷子吃早飯,霍子彥立即敏感地察覺到了異樣。


    許哲的左手一直放在桌下,隻用一隻右手吃飯。他通常不這樣,他從小就是個很懂禮儀的孩子。


    霍子彥當時沒說什麽,吃過飯後把兒子叫進書房,指著他的肩膀問:“怎麽了?”


    心知瞞不過父親,許哲把昨晚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全說了,最後補了一句:“對不起,我割了莫傑西的小指。”


    霍子彥一副平光鏡戴著,四十多歲的人身上帶著儒雅的氣質,聽到這話卻是神情一變,露出幾分嚴肅來。


    “為了個女人,你把傑西的手指切了?”


    “其實和女人沒關係,我隻是覺得他需要一點教訓。我下手的時候很注意,應該能接回去。”


    “許哲,你該知道他是什麽人。”


    許哲一抿嘴:“我知道,他是我弟弟。可他不知道,他把我當敵人。”


    “因為他不知道你和他同一個父親。你這麽做,有沒有考慮過你莫叔叔的立場。”


    提到莫立仁,父子兩人皆是一陣沉默。往事如煙,在這個明媚的清晨提起來,讓人覺得有點沉重。


    許哲想了想認真道:“莫叔叔對傑西太過縱容,我覺得有必要做點什麽讓他清醒一番。”


    霍子彥露出一絲笑意,上前拍拍兒子的右肩:“這是要行使哥哥的特權?算了,你一向有主意我也不說什麽,隻是有件事情我要問。你救的那姑娘和你什麽關係,就是在香港被拍到的那一位?”


    “是,隻是普通朋友。”許哲突然搖搖頭,“隻是認識,算不上朋友。”


    “那天你不是這麽說的。”


    那天他確實說過趙惜月是他的朋友。但昨晚他過於生氣,突然就很後悔認識她。如果不當她是朋友,或許會好受一些。


    於是他又道:“以前是,現在不是了。”


    “這姑娘做了什麽讓你這麽不滿的事情?你們吵架了?”


    許哲本不覺得那是吵架,事實上應該算是趙惜月單方麵和他爭執。但仔細一想事情是他挑起的,說吵架也說得過去。


    霍子彥見他點頭,便安慰他:“兒子你要知道,女人是需要哄的。你媽媽算是女人堆裏少見的不爭不鬧的典型,但我還是時不時要哄著她。你跟女人講道理是沒有用的,她們不聽這一套。尤其是在生氣的時候。不要拿你對付病人那一套冷靜的辦法對付女朋友,那樣你永遠抓不到她們的節奏。”


    許哲靜靜聽完後,開始認真分析。他向來這樣,冷靜的時候喜歡把一切都拿來分析。


    然後他承認父親說得有道理,昨晚的趙惜月顯然是氣壞了,才會那麽口不擇言。她後來說的那番話,有賭氣的成分在。


    但很快他又想到一樁事情,立馬澄清:“您別誤會,她不是我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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