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枉為丈夫,枉為父親!


    而且,自己最無能的表現還讓許姑娘看到了……


    他眼裏盛滿濃濃的哀傷,說道,「許姑娘,若是你能給我記憶重組就好了,我寧願忘了這一切……」又搖搖頭歎道,「記憶重組隻是自欺人,不能改變事實,不能讓人死而複生,不能抹去我犯下的錯誤。若我當初對安氏稍稍耐心一些,多聽聽她的感受,多安慰安慰她,她也不會活得那麽辛苦和無助。遇到那件難事她不會馬上上吊,會等到我回家,把真相告訴我,讓我替他洗清冤屈……她那麽決絕,一定是認為我不會信她,她百口莫辯……我為官幾年,破了那麽多樁案子,替許多人洗刷不白之屈,卻讓我的妻子含冤上吊。若不是許姑娘,屈死的她還會繼續背負那份恥辱……我無能!我對不起詩詩,對不起嘉兒……」


    安詩詩,是安氏的閨名。


    閩戶悔恨不已,掩麵嗚咽起來。


    許蘭因沒有說話,是得讓他多痛一痛。


    閩戶繼續敘說著,安氏當初如何說小文氏對她的荷責,自己如何不相信,安氏如何越來越沉默,兩人隻新婚的一個多月琴瑟合鳴,之後漸行漸遠……


    隨著閩戶的描述,許蘭因的眼前出一個滿眼愁苦的美麗少婦,被繼婆婆無故訓斥,被下人鄙視,被丈夫無視,隻得對著小小的嘉兒垂淚。在如花的年紀,那麽屈辱地死去……


    古代媳婦不易,古代豪門媳婦更不易,有個惡婆婆又不被丈夫理解的古代豪門媳婦就更更不易了。


    閩戶講完了,才後知後覺自己是對著一個姑娘講自己的「家醜」和「不堪過往」,自己還哭了。他羞得不好意思抬頭,用手撫著前額,遮住自己的視線,也想遮住許蘭因看到他的窘迫。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許蘭因起身說道,「閩大人請倚在靠枕上,閉上眼睛,放輕鬆……」


    許蘭因這次把個人情緒帶進了給病人的治療當中,沒有開導閩戶。她雖然沒有見過安詩詩,卻實在是同情她。


    這次催眠用的時間有些久,兩刻多鍾閩戶才睡著。


    閩戶不好意思麵對許蘭因,加上公務也繁忙,之後的半個月很少回府,即使回來也非常晚。偶爾來看閩嘉一眼,都是閩嘉睡著了,許蘭因回房了。他匆匆看閩嘉一眼,又匆匆離開。


    許蘭因猜到了閩戶的心思。因為這件事,她的確有些看不起閩戶。好孫子、好兒子、好繼子、好朋友,好臣子,好老板……他擁有這麽多個好,卻獨獨不是好丈夫。


    閩戶不好意思見她,她也不願意見他。


    許蘭因帶著幾個孩子快快樂樂過了半個月,沒有任何人來打擾。


    閩嘉有了諸多進步。首先是愛笑,從早到晚都是笑著的,偶爾還能笑出聲,劉媽媽說她睡著了都在笑。


    第二是她特別想說話,雖然表達遲緩,話聲難聽,就是想說,已經能說「爹」「娘」「姨」「媽」「叔」「星」「壞」等十幾個單音,還會說「看書」「娘親好」「許姨好」「想爹爹」等幾個短句。


    第三是,跟閩戶這個當爹的徹底沒有了隔閡,晚上沒看到爹爹來看她,非常失望。許蘭因就會告訴她,爹爹忙公務回來得晚,他來看她時她都睡著了。


    進步可謂一日千裏。


    這段日子,許蘭因帶著幾個孩子連閩府都沒出,她也沒辦法管生意。有什麽想說的,就讓人去一趟茶舍告訴伍掌櫃。連給許蘭亭開藥,都是閩府的車去回春堂把大夫接過來,診了脈後閩府下人去堂藥買藥。


    二十這天下晌,幾個孩子午歇後,閩戶讓人來請許蘭因去外書房一趟。


    這是冷靜了一段日子,又能麵對自己了。


    許蘭因也正有事找他。她想二十六回家過年,初六再回來,希望這段時間閩戶能多多陪伴閩嘉。再是想告訴他趙星辰的事,及打聽一下趙無的消息。人都出去四個月了,怎麽還沒回來。


    天空陰沉沉的,飄著小雪。


    來到書房廳屋,裏麵燒了地龍,非常暖和。


    閩戶穿著湖藍色便裝,大大的黑眼圈,更瘦了,下眼袋也異常明顯,完全是許蘭因最初見到他的樣子。


    許蘭因雖然鄙視他對妻女的漠視,但他這樣,許蘭因還是挺難過。畢竟閩戶是自己好不容易治好的病人,他也的確是為民辦實事的好官,這下都倒回去了。


    許蘭因坐定,閩戶交給她一個錦盒,扯著嘴角笑道,「這裏的二百兩銀票是我買小屏風的錢,二百兩銀票是你這幾個月的月錢及給我催眠的工錢。另六百兩,是你給嘉兒治病的報酬。」見許蘭因想說什麽,又道,「親兄弟,明算帳,許姑娘對我及嘉兒的幫助用金錢衡量不了,我也隻有付點銀子,略表寸心。」


    經過半個月的冷靜,閩戶也有勇氣麵對許蘭因了。關鍵是,他不願意麵對也不行。


    許蘭因不再矯情,接下錦盒放在旁邊的幾上,說道,「我已經出來這麽多天了,嘉兒的情況比預想好得太多。我想二十六回家過年,等到初六再過來,年後茶舍也該開業了……」


    閩戶為難道,「我正想跟許姑娘商量一件事,那個,我現在非常忙,今後一段時間,別說回府,就是回寧州府都不容易。現在那大件事正是緊要關頭,我同軍中的某將士一直在注意著那些人的動向。家裏的所有私事目前要暫時放下,等忙過了這一陣再說……」


    閩戶的臉沉了下來,繼續說道,「許姑娘還不知道,春分病死了,綠荷在牙行還沒賣出去,也死了。隻有春至的娘求了老太君的恩典,放了奴契,嫁給了千裏之外的表哥,生死不明,我的人已經去找她了。」


    許蘭因驚道,「小文氏是殺人滅口了?」又道,「那幾個惡奴,以為賣主可以求榮,得到她們幾輩子得不到的榮華富貴。卻沒想到,小文氏怎麽可能留活口。那個春至的爹娘倒是狡猾,不知這個活口能不能留下來。」


    閩戶歎道,「小文氏狠戾,害死了這麽多人,我不能讓嘉兒回京。可我又不放心嘉兒一個人在家,她的病剛剛有了起色,怕前功盡棄……這樣好不好,我派人去把你母親和弟弟接來省城過年,你家在這裏有宅子,偶爾也能把嘉兒接去你家住。行嗎?」


    見許蘭因猶豫,閩戶又說道,「聽說你大弟弟明年春天要考武秀才,我已經讓閩燦找了一個善長教授策略的好先生,專門指導你弟弟的策略。」之所以讓閩燦找,是不想讓他跟許家關係好被太多人看到。


    許蘭因有些動心了。許蘭舟的騎射和拳腳功夫都不錯,除了有天分,洪震和趙無調教得也非常好。但策略不行,若是有名師指點策略,倒是對他大有益處。


    有了這件事,秦氏也會願意來省城吧?


    而且,那件大事不僅關係著朝庭,也關係著趙無和洪震等人,自己的確不應該讓閩戶再分心想著閩嘉。


    她剛要答應,閩戶又說話了,聲音放得更小,「隆興客棧那件案子,該回來的人都回來了,隻有趙無沒回來。為了不讓人生疑,我們隻好對外放風說,他去查的那個私礦最危險,現在都沒消息,可能是被人暗害了。」又趕緊解釋道,「這是我們擺的迷魂陣,假的。不過,這個消息已經傳去了南平縣,你們回去,就要裝作很難過的樣子。演戲很累人的……」一副我替你著想,不想讓你辛苦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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