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至情放了碗回來,手裏拿了一個小本子和一支小毛筆,進屋見玉如意穿戴整齊的模樣,不禁皺起了眉頭,問道:“如意這是要去哪裏?”


    玉如意將毛巾擰幹掛好,答道:“打擾了許久,真是不好意思,我和吉祥想先回去了,晚了隻怕娘擔心。”


    “這麽急?”褚至情將紙筆遞給玉如意,“不如再坐會兒,吃了午飯再走。”


    “不必了,謝謝啊。”玉如意掃了一眼紙筆,那支小毛筆竟然還是前麵帶墨管的,可以儲墨的那種,倒是方便隨身攜帶,回家拿個線穿了和本子係一起,以後入賬花銷都有個記錄也好,日子可不能再這麽糊裏糊塗的過了。


    “也不過半個時辰了。”褚至情衷心挽留。


    “褚三哥,真不用了!”玉吉祥心直口快的說道:“我姐是擔心公主……”


    “吉祥!”玉如意急忙打斷她,衝褚至情說道:“多謝褚……褚三公子的盛情,昨日壞了大家的興致,真是愧疚,改日身子好些再來登門致歉,今日……就不打擾了。”


    竟然又喚他褚三公子麽?褚至情眉頭皺了起來,已聽出她話裏的擔憂,便也不好再挽留,於是道:“既然如此,那我送你們出去好了。”


    玉如意正想阻攔,卻隨即一想,沒人引路隻怕會在這偌大的褚府裏迷了路,於是說道:“那就有勞褚公子了。”


    幸而一路無礙,褚至情將玉如意平安的送出了府,想了想,又決定將她送回家才好,於是,又跟著走出了門。褚至情剛剛將後門闔上,此時門旁的小巷裏便走出來一抹粉色的身影。她皺了皺眉,快步的轉身離去。


    此人正是文安公主的心腹宮女,荷露。


    她健步如飛的趕到褚府前院,推開公主的房門,進屋跪拜道:“公主。”


    “回來了?平身罷。”文安公主扶了扶發髻上的花鈿,隨後說道:“那玉如意醒了?”


    “秉公主,剛醒。”


    文安公主緩緩站起,將手輕輕揮了揮,身邊的其他宮女太監便立即退了出去。此刻的她,高昂著頭。眸子半閉,臉上無半點笑容,冷若冰霜……卻又有一種渾然天成的高貴氣質。


    “三郎又去看她了?”文安公主緩緩踱步到屋子正中的圓桌旁。


    “是的。”荷露欲言又止。


    “想必。還帶了晨食吧?”文安公主扶著圓桌緩緩坐下,伸手去摸圓桌上的皮匣。


    “嗯,褚公子一早便起來給她親手熬粥。”荷露有些憤憤不平的說道:“真不知那褚公子怎麽想的,那玉如意哪一點比得上公主您?”


    “親手熬的?”文安公主的手猛然攥了一下,隨即又緩緩放開。伸手揭開皮匣的蓋子,“還有呢?”


    “公子一直看著玉如意吃完後,才端著碗出來的。”荷露稟告道,她雖然奉命監視褚至情,但卻沒看到褚至情喂玉如意的一幕,不然隻怕是要引起軒然大波了。


    “嗯。”文安公主點點頭。似乎一切和她預料的一樣,“三郎天生多情,他既然對玉如意有好感。多些關心也是正常的。”文安公主無奈的搖搖頭,歎了口氣,“不過,誰叫我喜歡他呢?三郎啊……隻怕安兒今生要為你擋下不少的桃花了。”


    “公主鳳儀萬千,早已讓百花顏色盡失。更何況桃花呢?”荷露急忙奉承道。


    “然後呢?”文安公主將匣子裏的東西捧出來,上麵包裹著紫色的絲綢。


    “然後……褚公子就親自送她回家了。”


    “回了?”文安公主頓了頓。然後說道:“可知是誰提出的?”


    “好像是玉如意主動要求走的。”


    “哦?”文安公主將紫色綢布揭開,裏麵正是那支玉琵琶,她輕輕撥了一下弦,說道:“這玉如意倒是有顆七竅玲瓏心,聰明得很。”


    “褚公子本來隻送到門口的,不知道怎麽的,呆了一會兒,又攆了出去。”


    一聽此言,文安公主隻覺得心頭一陣揪痛,急忙伸手撫住心口。


    “公主,公主,你怎麽了?心疾又犯了?我去給你拿參片!”荷露慌了神,急忙便要奔到床邊拿參片。


    文安公主拽住她,輕輕搖了搖頭,說道:“不用,沒事。你先退下吧,我撫會兒琴,一會兒便好。”


    “公主……”荷露擔憂的看著她。


    “你去吧。”文安公主擺擺手。


    看到主子格外的堅持,荷露隻能乖乖的退了出去,將門闔上。


    文安公主將琵琶抱正,伸手輕輕撥動絲弦,琴音細細綿綿飄出,寫滿了幽怨,譜滿了心酸。


    想要掃除玉如意,對她來說,不過吹灰之力。可是,她不想因為這個女人,讓三郎與她之間有任何的芥蒂!尤其是,他今日的種種作為,已經是在防著她了?


    文安公主越發覺得心中絞痛,三郎,你是在為了她,防我麽?你竟然,為了她,而防我麽?


    這個都完全不值得文安公主動手的女人,這個文安公主根本看不進眼裏的女人,竟然值得褚至情這般維護麽?


    竟然還與她前後分開而走?這般用心良苦麽?


    文安公主一滴淚水從眼中緩緩滑落,擊在纖纖玉指上,含淚的眸中,多了幾分戾氣。


    ******


    護送玉如意回家後,褚至情又恢複了他以往的紈絝樣,輕搖折扇緩緩踱步離去,走了不遠,便覺得有人用極為仇視的目光看著自己,於是便停住了腳步回看過去。


    一旁的蔭蔭柳樹下斜靠著一個男子,對方正用一種打量審視並且帶著不滿的目光看著自己。


    褚至情見狀,眸子微微一眯,隨即也毫不避讓的看向那男子。這人,他認得,便是那日在酒樓裏看到的,與如意並肩而行的男子。


    而李修竹見他看過來,彎了彎唇角,卻是不說話,隻是緩緩的、緩緩的站直了身子,慢慢踱步走到褚至情麵前來。他個子略比褚至情高上寸許,便以一種自上而下的鄙睨目光看著褚至情,似乎在比較著自己和對方的優勢。


    二人此時的感覺,就像是動物界裏最原始最傳統的雄性爭鬥一樣,雙方互不相讓,卻也不主動進攻,目光相接之處,電閃雷鳴。


    被他那灼灼的目光看著,褚至情終究是不適的,若這目光換作女子還好,被個男人這樣盯著,實在是很奇怪。於是他無奈的歎了一口氣,笑道:“這位兄台,不知如此盯著某看,是何緣故?”


    李修竹見他開口了,眸中審視少了幾分,他略略退了一兩步,淡淡道:“褚家三郎?”


    這人,在這裏候著他,分明是知道他身份的,竟然還來問他,到底是想幹麽?不過,褚至情卻是不動聲色,隻是點頭道:“正是在下,敢問兄台是……”


    “李修竹。”


    “哦——原來是李公子。”褚至情衝他一拱手,皮笑肉不笑的說道:“不知李兄攔我去路是為何故?”


    “哼!”李修竹見他這模樣,更是心裏堵得慌。


    褚至情一揚眉,有些諷刺的說道:“哼?李兄這便是答案麽?倒讓某聽不明白了。”


    看著他那笑意流蕩、表情輕浮的樣子,李修竹越發煩躁了,隻覺得自己實在是不應該出現在這裏!可是,今日一早,他竟然看到玉如意從褚宅出來,而且還是褚至情親自送出來的,心中實在是窩火得難受。於是,便一路跟蹤了過來,甚至守在這裏等褚至情回來。他深吸一口氣,忍耐道:“褚家三郎,何不就此放手,別做那些個無謂的糾纏了呢?”


    聽到這話,褚至情的眸子中猛然透出一股恨意,隨即轉瞬即逝,他快速的轉身打量著李修竹,嘴角微微勾起,帶起一抹玩味的笑意,手中的折扇刷的一下打開:“糾纏?你在說我?”隨即不客氣的說道:“在下看得出來李公子對如意有情,可是,如意又是否對你有意呢?至於這個糾纏,孰是孰非?誰又能說得清楚呢?”


    這廝,從哪裏來的自信?李修竹隻覺得對方可笑至極,又覺得自己在這裏攔著那廝說話,實在是有夠糊塗,便不想搭理他,隻是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便要轉身離去。


    “嗬!”褚至情桃花眼笑的彎了起來,折扇在手掌上輕打了幾下,隨即他邪邪的笑了笑:“不過,有道是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麽?”


    他這話是什麽意思?他要開始追求如意麽?李修竹皺起了眉頭,臉色刷的一沉,而隨著他臉色微黑,似乎,四周的空氣都變得凝滯起來。他冷笑一聲轉過頭,眸中滿是戾意的看著褚至情道:“就憑你?日日流連花叢,也想追求如意?”


    李修竹這一怒,眸子犀利而寒冷,竟然給人一種極其沉重的壓迫感。可褚至情對上他那眸子,竟然是瞬也不瞬,依舊是一臉的散漫懈怠,一臉的似笑非笑。


    “你若對如意有真心!就不應該來打擾她平靜的生活!”李修竹憤憤道:“她要的是平平淡淡的安逸生活,你給不起的!”


    褚至情輕笑著側目看了他一眼,“你怎知如意要的是平平淡淡的安逸生活?而不是轟轟烈烈的瀟灑人生?”


    李修竹愣了下,一時接不上話來。


    褚至情笑了笑,邁著步子在李修竹的周圍繞了一圈,戲虐的說道:“就算如意真的要的是平平淡淡的安逸生活……那敢問李兄有是否真的給得起呢?”


    話說完,李修竹微微一怔,有些個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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