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走多遠,褚至情和褚至孝迎麵而來。褚至情此刻又換回了一襲白色水墨的長衫,完全沒有了剛才大汗淋漓的模樣,一臉笑意的遠遠看向玉如意,手裏把玩著折扇,散發出儒雅慵懶的氣息。


    褚至孝也是一襲藍色絲綢衫,顯得神采奕奕。


    玉如意看到褚至情忍不住心又跳快了一些,便故意又把目光放在自己的好妹夫身上,衝他微微一笑,慈母一般的目光,倒把褚至孝看得毛骨悚然。


    褚至情瞟了一眼站在玉如意旁邊的李修竹,心裏頓時有些不舒服。而李修竹的臉色自然也好不到哪裏去,兩個人當著如意的麵又不好表露,便互相場麵化的打了個招呼。


    褚至情又看向玉如意,嘴角揚起一絲笑容,“如意妹妹,為了慶賀剛才褚家賽龍舟勝出,我們準備去酒樓吃酒,何不隨我們一起去。”


    沒等玉如意回答,褚至孝也緊跟著說:“如意姐,正巧過節大家有機會碰上,就在一起坐坐吧,人多也熱鬧,我跟吉祥的婚事眼看就要到了,有些事情坐在一起也好說一說。”雖然他之前對這個未來的大姨子沒有多少好感,但現在吉祥馬上要過門了,還是把關係相處好一些才是,也免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煩。


    李修竹自然絲毫不願意跟他們坐在一起喝酒,想要拒絕,但畢竟對方邀請的不是自己,隻得默默的站在原地不說話。


    玉如意本來還有些猶豫,但後來見自己的好妹夫都如此說了,也不好再推脫,日後吉祥就是褚家的媳婦了,還是要多親近一些。


    打定了主意,她便笑道:“那甚好,過節人多才熱鬧。不如叫上吉祥和平安一起吧?”


    幾個都聚齊以後,褚至孝先回府馭了馬車出來,便與褚至情一道帶著眾人去了洛陽城最好最大的舫樓——齊韻樓。


    齊韻樓是一艘畫舫形狀的四層酒樓,建在洛水河畔。


    這齊韻樓分為幾個等級,越高的樓層裝飾越是華美,掌櫃的一見是褚家的兩位公子,笑得極為一個熱情,趕緊安排了最上等的房間。


    而齊韻樓不僅做的菜品相當出名,就連服務的小二也是一水來自江南的姑娘,身穿嫩綠。一個個好似水蔥般的,讓人賞心悅目。


    這種高檔的地方,玉如意他們都是第一次來。顯得有些拘謹。但是褚至情和褚至孝確是輕車熟路,走進雅間,幾人剛剛坐定,服務的姑娘便端上來最好的名茶,屋內頓時茶香四溢。


    “褚公子今日要點些什麽呢?”姑娘笑吟吟的看著遞上菜單。


    褚至孝接過菜單後。隨意而熟絡的點起了菜。


    玉如意打量了一下齊韻樓的環境,看看姑娘極為周到的服務,再看看褚至孝一臉大爺的點菜模樣,心裏有些怪怪的,說不出來是什麽滋味。


    有些不自然的從窗外望去,此時已經夜幕低垂了。齊韻樓對麵停著一艘艘紅色的畫舫,張燈結彩,畫舫上的燈火倒映在水裏。將半邊洛水河照得明晃晃的,卻又帶著頹靡誘人的神秘。


    畫舫船艙上有各色輕歌曼舞的姑娘,半透薄紗,香氣迷人,體態豐滿窈窕。不停的散發出銀鈴般的動人笑聲。


    想到褚至情是這裏的常客,她忽的有些不開心起來。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輕咬起紅唇。


    褚至情本來正跟玉平安說笑著,瞥見玉如意瞪了自己一眼,不禁懵懂不知為何又惹到了她。


    李修竹見到玉如意神色有些不自然,便也順著她的目光望去,“如意,為何一直盯著那些畫舫的姑娘。”


    玉如意輕歎了口氣,“那些姑娘都如此美麗,卻淪落風塵,靠賣笑取悅別人,也很是可憐。”


    李修竹沒想到她會同情這些女子,便溫柔的笑道:“如意真是善良的女子,隻是她們,雖然可憐但也可恨,不過有些人就不這麽去想了。”


    “修竹大哥指的是?”玉如意看著他頗有深意的眼神。


    “比如,某些紈絝公子哥,他們可離不開這些姑娘們,不然的話,人生便沒了樂趣。”李修竹諷刺的說著眼光飄向了褚至情。


    玉如意會過意,明白他所指的便是褚至情等人,不禁無奈的搖搖頭。


    兩人的對話一字不落的都傳進了一旁褚至情的耳朵裏,雖然現在他的臉上還有笑意,但眸子中卻帶上了絲絲寒意。他眯了眯眼,微微一笑,隨後也湊到那窗戶邊上。


    “褚某當二位在看些什麽,原來是這些庸脂俗粉的姑娘。”褚至情挑眉看著李修竹,嘴角一抹示威的笑容。


    李修竹冷笑了一聲,譏諷道:“庸脂俗粉,恐怕褚兄心裏不這麽認為吧,有些男人不就喜歡這樣的女子。”


    褚至情懶懶一笑,休閑的答道:“莫非,李兄心裏正是如此想法?”


    沒等李修竹在反駁,玉如意已經“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沒當兩個人是在吵架,隻當是在逗樂了。


    見李修竹臉色已經鐵青,褚至情滿意的說道:“如意。別老靠窗看她們了,今日好不容易大家坐在一起,別浪費了這大好的時間。”


    “對了,如意姐,最近家中這些嫁妝物件準備的如何了,若還缺些什麽盡管跟我們開口,都是一家人了,無需在客氣。”褚至孝想到了這茬,便問起玉如意。


    玉如意巧笑著看向吉祥,回道:“這些事情就不勞煩妹夫操心了,都準備的差不多了,隻要日後小妹嫁過去,妹夫能好好善待與她,我也就別無所求了。”


    “阿姐……”玉吉祥雙霞飛紅,大庭廣眾下談她的親事,還是她不願意的婚事,玉吉祥覺得很不自在。


    褚至孝趕緊保證道,“如意姐還請放心,日後吉祥到了褚家,肯定不會讓她受一點委屈的。”


    “那就好。今日你的話我玉如意可記下了,以後定不能食言。”玉如意滿意的看著褚至孝,她一早就說了,褚至孝不是個真正的紈絝嘛。


    “一定一定。”褚至孝連連點頭。


    幾個人都哄笑了起來。


    褚至情目光轉向玉平安,“對了,平安還有些時日就要去趕考了吧,不知有幾成把握。”


    “十年寒窗苦讀,雖然已經飽讀詩書,但還是不敢確定最後的結果,盡力而為吧。”玉平安似乎有些心事的喝著茶。


    褚至孝插言。“今天是個節日,不要提這些事情了,一會大家就開開心心的喝喝酒。聊聊天。”


    大家紛紛附和著同意,這時小二們開始上菜了,很快,一桌擺滿了豐盛的佳肴,色香味俱佳。屋內頓時布滿了香氣,令人饞涎欲滴。


    這時,本來還有些拘謹的人也放開了,大家你來我往的敬起了酒,男人們高談闊論著,女人們低聲細語著。


    褚至孝席間也不停的講起笑話逗樂。吉祥也不客氣的給他戳破,兩個人也吵吵鬧鬧的拌起了嘴,還真像一對小夫妻。不禁引得大家開懷大笑。


    酒過三旬,大家臉上都了些醉意,為了不冷場,褚至孝便提議,大家行個酒令。


    玉如意問:“這酒令怎麽個行法?”


    玉平安思索了一下。回道:“不如這樣,無論風雅。隻看字數,眾人皆有份,五句酒令,第一句五個字,第二句四個字,第三句三個字,第四句兩個字,第五句一個字,但是酒令必須跟端午節緊緊聯係在一起,依次輪流排開,唱不上的,不應節景的,一律要罰!”


    “怎麽個罰法?”李修竹也饒有興致的問。


    “就罰酒三杯。”


    “好,即是如此,就由平安先起個頭吧。”


    玉平安欣然答應,便思索了一下,說道:“又逢端午節,泛舟江畔,念屈原,輕歎,唉!”


    話音一落,眾人便接連起哄,節日裏透漏出文人的酸腐氣,要說些高興的,非得提這些沉重的話題,必須要罰酒三杯。


    玉平安也隻能認栽,乖乖的喝了三杯酒。喝罷酒了,便將桌子中間的筷子一旋,正正指到了褚至孝。


    褚至孝雖然沒有去考功名,但從小也是飽讀詩書的,隻微微思考了一下,便說道:“洛城端午節,聚齊韻樓,飲蒲酒,樂乎,哈!”


    眾人拍手稱好,這句酒令雖然看起來很是簡單,但卻不僅應節又應景,褚至孝得意不已。


    接著便到了吉祥這裏,她本來書讀的少,又終日在繡房裏,自然文采遠不及他人,但她也是一個聰明伶俐的女子,目光掃過眾人腰間懸掛的辟邪香囊時,忽然靈機一動,笑著說道:“絲線輕纏繞,五彩香囊,藏艾葉,辟邪,美!”眾人一聽,紛紛誇讚吉祥蕙質蘭心,酒令也行的極好。


    筷子一轉,指到了玉如意這裏,她四處看了一下,最後發現了桌上香噴噴的粽子,說道:“新絲纏角粽,香襲清夢,金盤送好味。讚!”


    話音落下,眾人竟然詫異的看著她好一會兒,才紛紛讚賞起來。


    “香襲清夢……”褚至情驚豔的看著她,回味著這句話,不斷的誇讚著:“妙!妙!”


    “整句酒令用詞巧妙生動,押韻靈氣,如意……”李修竹也抓緊機會誇讚道:“你越來越讓我驚歎了。”


    “那就修竹大哥也來一句吧?”玉如意也不轉筷子,直接將接力棒傳給了李修竹。


    李修竹沉吟一下,便脫口而出:“銀月照寒沙,汨羅江畔,笑愚忠,可悲。歎!”話音一落,眾人都有些沉默了,雖然在當時的朝廷背景下,屈原確實是愚忠,但是他的行為青史留名,為後人一直倍加推崇和敬仰,李修竹這樣評判屈原,在眾人看來不免有些偏激,言論也大膽了一些。


    一旁的玉平安更是冷下臉,十分的不高興,屈原在他們文人心目中,不僅也是崇高的精神領袖,容不得任何人褻瀆。雖然剛才他對李修竹一番當今時事的見解甚是欣賞,但是此番針對屈原的評論他卻很不認同。


    褚至情在他說完這些後,倒是抬起眸子觀察了他一番,心裏竟然有種英雄所見略同的感覺。


    見場子又冷了下來,玉如意趕緊緩和氣氛,打岔說道:“明明不許說沉重的話題,怎麽又提呢,罰,一定要罰的。”


    李修竹無奈,隻好喝了三杯。


    最後輪到褚至情了,他眯起眸子,輕搖著折扇,目光直勾勾的盯著玉如意,說道:“輕汗透碧紈,香凝芳蘭,似珠玉,嬌俏。妙!”他一說完,眾人立刻發現了玉如意一身碧色裙衫,不禁詫異,這個褚至情不愧是個紈絝風流子,就連行個酒令也不忘討個嘴上的便宜。


    玉如意冰雪聰明,怎會聽不出他話裏的意思,頓時羞紅了雙頰,一時有些氣結,在桌下狠狠的踢了褚至情一腳。


    褚至情吃了一痛,心知眾人都誤會了,便挑眉笑道:“怎的,我跟如意行的酒令可都是指一物,為何偏偏誤解了我的,這桌上盤中的粽子,蒸熟後透著水汽,不正是‘輕汗透碧紈’嗎?粽香不就是‘香凝芳蘭’,粽子裏麵的白米不就是‘似珠玉’麽,小小粽子討人喜歡,不是嬌俏可人嗎?我看得歡喜,讚道妙。這比喻不是十分的恰當嗎?”


    此番解釋一出,眾人立刻無語,感情這褚至情的行酒令還是一語雙關,話裏有話,但是又讓人抓不到任何的把柄,要是就這麽饒了他也太便宜了。


    玉如意不依不饒的說道:“我提粽子在前,你同我一樣便是犯規,必須要罰,大家說是不是。”


    眾人連連附和,起哄者說該罰,褚至情無奈,隻好被罰了三杯。


    行完酒令後,大家又吃喝笑鬧了一會,逐漸夜已微深,快到了宵禁之時,大家才戀戀不舍的告別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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