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沈家來人,燕雲權第一時間趕到縣主府作陪。


    他提出帶沈書文出門見識京城風物,順便介紹一二人脈給他。


    都是親戚,彼此就該多親近親近。


    蕭氏仔細琢磨了一番,點頭同意。


    她投桃報李,“你若是想在京城謀個差事,走淩長治的門路,以你的才學,恐怕是千難萬難。不如我替你出麵,謀個實缺,官職不大,好歹不用閑著。”


    燕雲權大喜過望,連連躬身感謝。


    他真沒想到,蕭氏竟然會替他在朝中謀個缺,即便是個小小的官職,好歹也算是正經入了仕途。


    這一刻,他激動得都快哭了。


    因為,如果在京城謀官的事情,再無進展,他就必須回上穀郡,在軍中聽差。


    當初來京城的時候,他意氣風發。


    兩三年轉眼過去,一事無成,除了結識一幫公子哥,哎,真是失敗啊。


    沒想到,他隻是恪守燕家長子的職責,想著來了親戚,又是男賓,他理應出麵招呼,卻會換來意外之喜。


    怎叫他不欣喜。


    從中也看出,蕭氏對沈書文的重視。


    畢竟,沈家勉強算是蕭氏在世唯一的娘家人。


    至於那群皇室宗親,利益多於親情。


    而且,沈家當年被東宮牽連,幾乎族滅。


    蕭氏一想到這裏,就深覺愧疚。


    無論如何,她總要回報沈家一二。


    不能讓沈家上千條人命白白犧牲。


    ……


    燕雲歌私下裏攔住燕雲權。


    “多謝大哥出麵招呼沈家表兄。你帶他出門,若有人嘴巴沒把門,膽敢胡說八道,翻出當年的事情,你盡管報上我的名字。告訴那群不開眼的人,沈書文是我燕雲歌的表兄,若有膽,別欺負外地人,本姑娘親自會會他。”


    燕雲權聞言,眉眼抽搐。


    他小聲吐槽,“原來四妹妹也知道自己凶名在外。”


    燕雲歌眼一瞪,“什麽凶名在外,我怎麽不知。”


    燕雲權愣住,“你竟然不知?你在京城闖出偌大的名聲,你竟然不知自己凶名在外?那你還讓我威脅人?”


    燕雲歌不計較他的吐槽,“你同我說說,我怎麽就凶名在我。我又沒動手打誰。”


    燕雲歌仔細想想,她似乎,真的,沒有在京城動手打人。


    她是冤枉的。


    燕雲權壓低聲音說道:“當年,你打砸公主府,別人或許會當你小姑娘不懂事,做事莽撞衝動。可是,那年京城動亂,北軍誅殺諸侯王那夜,你射殺淩長峰,逼退淩長治,此事私下裏早就傳揚出去。


    就憑你箭無虛發,差點殺死淩長峰,京城有名有姓的兒郎們,都得懼你三分。畢竟,就連我,論箭術也不是你的手,其他人更是不堪。”


    哦!


    原來如此!


    她就說嘛,這兩年她修身養性,沒有動手打人,怎麽就會凶名在外。


    原來,鍋,還是在淩長峰身上。


    她對燕雲權說道:“既然我凶名在外,你帶著沈家表兄出門,該怎麽做,懂吧?”


    燕雲權笑著點頭,“懂,我當然懂。四妹妹,你交代我的事情,哪次我沒辦你辦妥?上次,你讓我給雲菲送禮,是不是辦得漂漂亮亮。還有上上次,你讓我說服燕雲珮出錢買宅院,是不是也辦得妥妥當當。”


    “多謝大哥辛苦操勞!等你當了官,我送你一份大禮。”


    “多謝四妹妹。這事我可記在心上,等著你的禮物。”


    “放心,定會給你一份大禮。”


    她可是言而有信的人。


    ……


    燕雲歌來到書房,母親蕭氏正坐在窗前出神。


    聽到動靜,蕭氏回過神來,問道:“人都走了?”


    燕雲歌點頭,“大哥帶沈家表兄出門,我讓管事跟著。”


    “如此甚好!”


    燕雲歌靠上去,緊挨著母親蕭氏坐下。


    她好奇問道:“母親怎麽突然決定,要替大哥謀求差事?”


    蕭氏斟酌著一番,“燕雲權這人,仔細觀察這麽長時間,做人做事圓滑周到,令人如沐春風。除了一心向著你父親,不忘給你父親打小報告外,其他方麵都很好。他這樣的性格,非常適合進入官場。八麵玲瓏,長袖善舞,不當官可惜了。


    而且,這幾年,他在京城也算兢兢業業,無論是我還是你交代的事情,他從不推辭,且辦得妥妥當當。於情於理,本宮都該回報一二。


    再一個,你定下計策,讓你二哥留在軍中爭奪兵權,那麽燕雲權就不能回去。他留在京城,對你二哥才是最有利的。如果今年之內,我不幫他謀求官差,他想出仕,可以說幾乎沒機會。


    等到年底,他就必須回上穀郡,再次進入軍中領兵。他不願意,你肯定也不願意看到他和你二哥爭奪兵權。不如就成全他,讓他留在京城做官。”


    原來如此!


    燕雲歌琢磨道:“女兒有點想不明白,燕雲權他竟然不喜歡領兵,反而喜歡走文官仕途。”


    若非喜歡,燕雲權不可能在京城一事無成,卻堅持好幾年。


    正因為喜歡,才會想方設法留下來做官。


    蕭氏說道:“人各有誌!他喜文不喜武,若是你父親沒有讓他來京城,那便罷了,他自然老老實實在軍中當差。可他來了京城,心中對文官仕途的渴求,瞬間就壓住了領兵作戰的威風。他這人,心中有強烈的權利欲。這份權利欲,來自朝堂,而非軍武。在他眼中,軍武始終是下乘。”


    燕雲歌笑了笑,“他是讀書讀迂了嗎?這個世道,很顯然兵權才是上乘。若是太平盛世,他有武不如文的想法,可以理解。可如今這世道,他怎麽還會有武不如文的想法?”


    蕭氏跟著笑起來,“根由自然在他舅舅陳默然的身上。你也知道,陳默然是讀書人,因為家貧,不得不棄文從武,跟隨你父親在戰場上廝殺。但他心頭,始終有一個讀書人的夢想。他實現不了,自然就灌輸給了燕雲權。隻是沒想到,燕雲權受他影響,竟然如此之深,恐怕你父親都沒想到。”


    “可是父親也希望大哥燕雲權留在京城做官。”


    “因為你父親需要在京城安插耳目,需要有人替他開拓人脈,你大哥顯然是最合適的人選。”


    這算不算是一拍即合?


    燕雲同需要爭奪兵權,於是留在軍中。


    燕雲權想要出仕做官,於是留下京城。


    簡直完美!


    ……


    燕雲琪得知沈家表兄來到京城,特意派人問了一聲。


    又命人送了一份禮物給沈書文。


    沈書文這才知道,他還有個表妹是皇子妃。


    瞬間,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自家親戚,怎麽個個非富即貴?


    沈家最風光的時候,他還沒出生。


    他是在老家出生長大,不曾見過沈家的榮光。


    想當年,沈家可是天下頂尖的世家,來往親朋,非富即貴。


    父輩們同他說起沈家當年如何如何,他感覺一點都不真實,很遙遠。


    一度以為,那是父輩們的臆想,沈家根本不是父輩口中那個模樣。


    直到來到京城,數天來的感受,他隱約有了判斷。


    父輩們並沒有誇大其詞,當年的沈家,的確算得上是頂尖世家。


    雖沒有權傾朝野,那也是鍾鳴鼎食,富貴無雙。


    他懇請老仆,帶他前往沈家昔日在京城的宅院。


    白牆黑瓦,深宅大院,何等的氣派。


    他站在道路上,看著大門前的兩頭石獅子。


    老仆告訴他,石獅子不曾換過,大門倒是換過。


    或許,沈家留在京城的唯一痕跡,就隻剩下門前的兩頭石獅子。


    他攥緊拳頭,對老仆說道:“終有一天,我會拿會屬於沈家的一切。”


    老仆聞言,老淚縱橫。


    他感謝漫天神佛,“老天有眼,沒叫沈家滅絕,沈家後繼有望啊!”


    沈書文搬進了太學,發奮苦讀,積極參與各種文會,詩會。


    他不再拒絕表姑蕭氏的支持和幫助。


    他知道,想要在京城闖出名聲,順利出仕,除了才學,銀錢必不可少。


    單是參加詩會,文會,花費就不是一個小數目。


    若是吝惜錢財,不肯參加詩會,文會,理所當然也不會闖出才名,更是失去了被大儒賞識的機會。


    也就等於,失去了做官的機會。


    太學學生那麽多,不是每一個人都有機會做官。


    官位,一個蘿卜一個坑。


    憑什麽你能做官,我不能做官?


    比拚的無非就是學識,才名,背景,家世,靠山……


    這一切,都離不開銀錢。


    他不是迂腐之人,想通一切後,自然就有了奮鬥的方向。


    他也會時常前往縣主府做客,每次帶上自己的詩文。


    蕭氏對他的轉變很滿意。


    想要做官,就要懂得變通。


    一時的困難和貧窮不算什麽,切莫因為困難就心生自傲又自卑,倒叫人生厭。


    做人,不卑不亢,進退有度,有困難的時候接受他人幫助不丟人。


    沈書文身上,發生著驚人的脫變。


    不變的是他的心誌,以及抱負。


    他是有真才實學的人,否則老家的官員也不會冒著危險舉薦他。


    以他才學,加上蕭氏的銀彈攻勢,短短時間,就在太學闖出偌大名聲。


    就連燕雲權,偶爾都會酸溜溜兩句,“我若有他一半的才學,何至於久久不能出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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