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漫天,趙宴平一路快馬,來了阿嬌舅舅朱昶教書的私塾。


    私塾還未散學,趙宴平也沒有進去,牽著馬站在院牆外的樹蔭中,看著地上的影子慢慢變長。


    說來荒唐,阿嬌都是他的人了,他竟然連阿嬌的本姓都沒問過,對她本家所知也隻限於她父母雙亡,就像縣城裏所有人一樣,知道阿嬌是個寄養在舅舅家的孤女就夠了,左右是個孤女,本家又有什麽必要去多打探。


    怨不得阿嬌願意縱著妹妹,妹妹對阿嬌的關心都比他多。


    私塾裏麵突然傳來學子的喧嘩,趙宴平收回思緒,看向私塾門前。


    學子們陸續離開,又過了一會兒,朱昶才出來了,背對著趙宴平給大門上鎖。鎖了門,朱昶轉身,終於發現了趙宴平。


    「官爺?」朱昶意外地問。


    趙宴平提起手裏的酒壺,解釋道:「有事想請教您,不如咱們裏麵談?」


    酒都備好了,朱昶多看了趙宴平幾眼,重新開了鎖。


    私塾不大,朱昶將趙宴平請進他的休息室,取出兩隻茶碗,兩人麵對麵坐下。


    趙宴平先為朱昶斟酒。


    朱昶謹慎地問:「是阿嬌出了什麽事嗎?」


    趙宴平搖頭,喝了一口酒,才道:「說來慚愧,我納阿嬌為妾,對她本家之事卻一無所知,昨晚偶然聽阿嬌對舍妹提及,說她還有一個姑姑,因為姑父犯了事被發配邊疆,至今杳無音信,這其中的情由,您可清楚?」


    朱昶手一抖,放下酒杯,急著道:「確實有此事,但那都是十年前的舊事了,絕對連累不了官爺,你看我與時裕都中了秀才……」


    趙宴平擺手,道:「您誤會了,我不是怕被此事牽連,阿嬌很牽掛她姑母,我打聽那舊事,是想看看有沒有機會幫她打聽姑母的下落。」


    原來是這樣。


    朱昶鬆了口氣,他還以為可憐的外甥女要因為姑姑家的事,連趙宴平的妾也做不成了。


    一驚一憐,再思及妹妹妹夫一家的慘事,朱昶悲從中來,眼圈無聲地紅了。


    「官爺有所不知,我朱昶雖然才疏學淺,家裏卻世代耕讀,隻是一代不如一代,到我這裏沒落了下來。阿嬌她娘貌美聰穎,由老爺子介紹,嫁了揚州府的秀才孟元洲為妻。孟家比我們強,祖上出過大官,雖然也沒落了,但頗有家資,阿嬌她爹也才高八鬥,阿嬌出生不久,他爹就中了舉人,阿嬌三歲的時候,他爹又中了進士。」


    趙宴平垂眸聆聽。


    「阿嬌她爹中了進士,結交的人脈更加廣了起來,其中有位同科進士名叫祁文敬,雖是寒門學子,卻一表人才,阿嬌她爹便將唯一的妹妹,也就是阿嬌的姑母嫁了他。婚後,祁文敬帶著孟氏去外地做知縣,本來一切都好好的,阿嬌七歲那年,祁文敬不知怎麽卷入了賑災糧餉貪汙案中,一家三口都關進了大牢。阿嬌她爹受牽連丟了官,為了搭救妹妹妹夫,阿嬌他爹傾盡了家財,最終也沒能將人撈出來,一家三口發配邊疆,從此斷了書信,再沒有消息。」


    「阿嬌他爹積憂成疾,她娘又要照顧大又要照顧小的,第二年夫妻倆都染了病,撇下阿嬌去了。」


    想到妹妹病逝前的淒慘,朱昶一邊擦淚一邊後悔:「早知孟家會有此劫,當初我就不該把阿嬌她娘嫁過去,他孟元洲隻有一個妹妹,我也就阿嬌她娘一個妹妹,我沒能照顧好她,也沒能照顧好阿嬌,死了都沒臉下去見她。」


    趙宴平也是兄長,他能理解孟元洲、朱昶的心情。


    「人死不能複生,您節哀。」趙宴平低聲道。


    朱昶哽咽片刻,出去洗了一次臉,情緒總算穩定了下來。


    趙宴平詢問了阿嬌姑母的姓名,囑咐朱昶不要對任何人透露此事,兩人分別回家了。


    孟氏一家還沒有音信,趙宴平自然也不會告訴阿嬌,再次見到謝郢,趙宴平先問謝郢是否方便打聽這種事。


    謝郢道:「這是十年前的舊案,我都沒聽說過,打聽倒是無妨,我今日便修書一封回京。」


    趙宴平慚愧道:「又要勞煩侯爺一場。」


    謝郢笑道:「他很欣賞你,這點小事對他來說不過是舉手之勞,趙兄不必多慮,隻是孟氏一家可能還在邊疆,我送信進京,家父再派人去邊疆打探,來來去去,不知何時才能有回信寄過來,趙兄還要耐心等待才是。」


    趙宴平明白。


    謝郢當日便寄了一封信進京,八月初收到永平侯的回信,說五年前祁文敬一案已經得以平反,但那時祁文敬父子早已死在邊疆,妻子孟氏不知所蹤,邊疆那種苦寒之地,一個年輕美貌的女子有丈夫依靠都未必能善終,更何況她孤身一人。


    永平侯在信中問兒子,是否要繼續打探,如果這個孟氏很重要,他再派人去邊疆搜尋孟氏的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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