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宴平聽她這麽一說,心頭的負擔突然卸了一大半。


    是啊,淳慶帝考慮得很周全了,給了他頂尖的好宅子,各個房間的家具字畫瓷器藏書都配置好了,而且全是上等的貨色,這一整套下來可能要耗費大幾千兩,乃多少官員奮鬥一生都未必能擁有的財富,他隻需供養家仆就行,還能攢下存銀,有何可愁的?


    「多虧你會管家,讓我不必煩惱這些。」趙宴平親親阿嬌的額頭,低聲感慨道。


    阿嬌笑道:「也多虧你有本事,才讓我住進了這麽好的宅子。」


    趙宴平唇角上揚,托起她的臉吻了起來。


    這好日子,是夫妻倆一起賺到的。


    翌日趙宴平神清氣爽地去了大理寺,阿嬌讓郭興聯係了幾家人牙子,一口氣挑了十五個十歲左右的小丫頭,讓冬竹先帶去吉祥胡同的新宅,與田嬤嬤一起調教,半個月後選出十個最靠譜的買下,其他的都退回去。等那邊調教好了,一家人再正式搬進去。


    阿嬌一心打理這個家,趙宴平在大理寺辦案,一旦得了空暇,趙宴平便拿出筆墨紙硯瘋狂練字,一張紙寫了背麵再寫反麵。趙宴平還吩咐打掃大理寺各處的小吏將官員們寫廢的折子、紙張整理好了送到他這邊,他再利用這些紙張的空白之處練字。


    大理寺的官署有上好的官炭,又暖和又有不用花錢的紙張,趙宴平練得稱心如意,回到家反而不必熬夜受寒。


    他才折騰了五天,就被一個言官參了一本,說他假公濟私,挪用官署的墨水紙張方便自己練字,而且每天明明辦完了公務還要繼續在官署練半個時辰,費墨費紙費炭費燈油。


    趙宴平進京後一路平步青雲,如此順風順水,早有一部分京官因為各種原因看他不順眼了,偏偏趙宴平平時謹言慎行沒什麽把柄可抓,這次他占朝廷的小便宜練字,總算給了那些人可乘之機。


    此事淳慶帝其實已經聽說了,不就是一點墨水一點燈油一點炭火,趙宴平如此上進,淳慶帝豈會吝嗇那點東西。然而言官在朝會上提了,用詞甚重,淳慶帝怎麽都得問問,便把趙宴平叫了出來,問他可有此事。


    趙宴平俊臉微紅,誰讓他確確實實在揩朝廷的油水?


    他隻做了一項辯解,便是他用的紙都是朝廷不會再用的廢紙,說他借朝廷的墨水、炭火、燈油私用他認,說他浪費紙張,他不認。


    淳慶帝麵無表情地問他:「你好歹也是四品官員,家裏就缺這點墨水炭錢?」


    趙宴平跪在地上,低著頭解釋道:「回皇上,臣,臣近來手頭確實拮據。臣家中本有千兩存銀,因為快要添丁便欲購置一座新宅,承蒙皇上恩寵,以千兩之價惠賣了吉祥胡同的充公方宅給臣。臣與內子感激涕零,去過新宅之後深感其雅,隻得添置十婢打理照料,方不負皇恩。家中奴婢一多,各種花銷也大了起來,幸而內子賢惠持家,令臣的俸祿每個月還能省下二兩,留以應急。內子省吃儉用,連乳母都不忍聘用,臣要練字,亦不忍心去動用公賬那點存銀,一時鬼迷心竅,犯下了大錯。」


    他徐徐道來,文武大臣們聽了,有的笑,有的驚。


    參他的那個言官自然知曉趙家的情況,諷刺道:「趙大人何必在此哭窮,你給令堂賢妻都請了誥命,家中存銀至少三百兩,哪裏就買不起炭火墨水了?」


    趙宴平並未看他,垂眸道:「稟皇上,臣置辦新宅的一千兩,有六百兩都是內子的嫁妝私產,朝廷犒賞發下來,臣與臣母都認為那筆銀子該交給她,歸於她的私賬。臣妻自不會吝嗇,此次新宅置辦奴婢之資便是她出,內子賢惠,臣卻無顏頻頻向她索取私產,又逢寒冬地麵僵硬無法用沙土練字,臣才動了投機取巧之心。皇上,臣已知錯,臣甘願受罰。」


    在趙宴平說出「沙土練字」這句時,淳慶帝一口口水沒咽好,突然嗆了起來。


    他老人家這把年紀,輕輕咳一下都能讓大臣們提心吊膽,現在嗆得連連咳嗽,可把大臣們嚇壞了,一個個緊張地看著龍椅。高公公更是疾步走到淳慶帝身邊,彎著腰替他捶背。


    淳慶帝沒事,隻是咳得一張臉通紅。


    大臣們不約而同地鬆了口氣。


    緩過來的淳慶帝看看跪在那裏的趙宴平,冷哼道:「害你掏光家底的新宅是朕賣給你的,害你動用夫人私產置辦奴婢也是那宅子惹出來的,你寒冬臘月辛辛苦苦練字更是因為朕嫌你的字醜逼迫你練的,怎麽,你對朕心有不滿,所以就來占朝廷的便宜,想把你那一千兩給占回去,是不是?」


    趙宴平惶恐道:「臣不敢!」


    淳慶帝怒道:「朕看你非常敢!來人!」


    趙宴平撐地的手一抖。


    他真沒料到自己在官署練字竟也能惹出事端,皇上都喊侍衛去了,是要拉他下去打板子嗎?


    沒人知道淳慶帝在想什麽,所有人都屏氣凝神地等待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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