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動低下頭歎息。自桃紅闖進來後,爺沒問對方行凶動機,也沒問幕後黑手,問的全都是這個重複不知多少遍的問題。


    桃紅噙著一絲冷笑道:“他死了,去陰曹地府了。”


    “你怎知他死了?”切以刑低聲問,聲音雖然未變,但臉色已經蒼白。


    “我陪客時舊疾發作,忽然一陣難受,醒來時,身體就被人占去,那人占了我的樓、占了我底下的雛兒,也占了將軍您的心,他要是肯幫我報仇,我這身軀借他又何妨,但他遲遲沒有動作,這是我的身軀,自然我就要回來了,他離了魂,應該是已經死了。”


    “你胡說!”切以刑虎吼道,震得亞動耳朵一陣生疼。


    桃紅眼底是帶著輕蔑的笑意,“你信也罷,不信也罷,總之那人死了。”


    亞動看得出,這奸詐狡猾的雛兒說的是真的,他輕蔑的語氣在顯示,他不隻不屑說謊,還以爺的痛苦為樂。


    審問從天明到日落,卻隻問到這個結局,亞動不忍的發現主子回府時腳步蹣跚、搖搖欲墜。主子心裏的打擊有多大,他一清二楚,爺的模樣比當初爺的叔叔剛去世時更失魂落魄了。


    突然,一道童稚聲音傳來。


    “切以刑,你忙什麽忙到這麽晚才回家,我餓得頭暈眼花,給我奉茶、備餐,我有要緊的事跟你談,快,快要餓死了。”


    亞動錯愕的望去,一個身穿粗布衣裳的雛兒,正在將軍府前蹲著,他滿身髒汙,身形矮小,但臉上那挑釁神情,還有對爺的使喚口氣,就像、就像——


    切以刑激動的瞪大眼,顫聲道:“桃、桃紅!”


    “其實我叫於靈飛,不叫桃紅。該死!你家門口的蚊子可真多,叮得我的腿都快變成紅豆冰。”


    這種說話的方式是他沒錯!


    切以刑衝了過去,蹲下來緊緊抱住他,勒得於靈飛叫道:“輕點,我的肋骨呀!你是人形坦克車馬?快把我全身壓扁了。”


    亞動轉頭拭了拭淚。


    切以刑抱了許久才放開於靈飛,一掌重重落在他的屁股上,氣憤異常的數落。“誰讓你這樣恕,折騰得爺一顆心都快爆炸,爺不家法伺候你,你還不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錯事。”


    於靈飛痛得慘叫連連,“你、你幹什麽,痛死我了,我不跟你吃飯了,我要回店裏吃飯,跟阿捧他們一起吃——”


    “還吃什麽飯,不把你修理一頓,爺消不了恨、也解不了氣。”


    他扛起於靈飛,一邊揍著他的屁股一邊大步走進大門,把威風凜凜的將軍府,搞得像奶孩子的大嬸家。


    亞動不想笑的,但是爺此刻教訓人的樣子,真的有那種老子打小子的感覺。


    不過,這種想法要是被爺知曉,那他可能會被調去守邊境,他還是謹慎點吧。他嘴角的笑立刻消失。


    在於靈飛被打得哀哀叫時,亞動已經趕去通知茶樓的人,於靈飛這新皮囊瘦弱不堪,好像許久沒吃飯,切以刑不敢讓他吃得太油膩,怕傷了身子,就一碗白飯,幾道炒青菜,吃到一半,阿捧、綠竹、風嫋連奔帶跑的來了。


    幾人圍在桌邊看他吃飯,剩下的雛兒則在店裏等消息,綠竹從看到他第一眼起就一直哭,說很高興他回來,風嫋理智些,眼睛紅得像小兔子,阿捧一向最理智,現在卻像哭倒長城的孟薑女般一發不可收拾。


    從正牌桃紅回來後,阿捧就對他們說明,之前的老板其實是別人借體還魂,照如今情況看來、老板不是魂飛魄散,就是已經回去他原本該在的地方,眾人又傷心又絕望,沒想到老板會又回來,隻不過是附在一個更年幼的孩子身上。


    “我又沒死,你們幹什麽,別哭、別哭,還有切以刑,給我準備十個,不,二十個侍衛,好好的保護綠竹,這小子是——”不想說出綠竹是最早死這種不吉祥的話,他改口道:“是個重要人物,是國公爺的兒子不能讓他出事。”


    他一邊將菜往嘴巴裏塞,一邊努力扒飯,同時不忘問:“桃紅有沒有供出指使人是誰?”


    切以刑搖頭回答,“沒有,他一直不說話,隻有說你已死了,其他就什麽也沒說。”


    “這我自有法子,等會我們就去見他。”他轉頭看向風嫋吩咐,“去把木雕找來將軍府,越快越好,這人也要二十個侍衛一天到晚的守著。”


    風嫋領命去了。


    於靈飛終於吃飽,摸著肚皮道:“請承王爺去看桃紅吧,他見了承王爺總會有反應的。”


    切以刑皺了眉頭。


    於靈飛知他不解,便解釋道:“他們是一對情人,但承王爺是個爛人,他叫一群手下欺侮了桃紅,再把他賣進最低等的妓院,桃紅能熬到成為花魁,一定是複仇的信念在支持著他。”


    切以刑卻搖頭說:“不可能,承王爺不是這種人,我與他在關外一起作戰過,那種生死之地最容易看出人的本性。”


    “這種人才陰險,裝到人人都以為他是正人君子。”於靈飛不以為然,“我從桃紅的記憶裏親眼看到的,他不是咬了承王爺一塊肉,他隻是個低賤雛兒,為什麽承王爺還阻止手下傷他,他也說了,他對桃紅有愧。”


    切以刑皺眉,還是不信。“生死交關時刻不容人偽裝,他確實是個上位者沒錯,也許有其手段,但絕不是惡毒到會做出這種事的人,更何況桃紅隻是個雛兒,他若不要他,桃紅就算在官府跪到死又如何,誰敢為個雛兒辦當時的太子,這一切都不合理。”


    於靈飛頭都大了,“我不管,總之桃紅的記憶裏就是這樣,你去找承王爺審問桃紅,隻有這個方法了。”


    切以刑也沒有其他辦法,隻好夜訪承王爺府。


    白謁承一聽桃紅毒殺切以刑未果,一張臉已經失了血色,他怔忡好一會,才開口問:“那他現在人在何處?”


    “在官府地牢裏關著。”


    他忽然站了起來,朝切以刑拜了幾拜。


    切以刑大驚,哪敢受他一拜,側身避開。


    白謁承抓住他的袖子,“切將軍,這事若未上稟,請你看在我的麵子上,就當成、就當成沒有這一回事吧。”


    切以刑大怒,“承王爺,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桃紅膽大包天,毒害末將並非臨時起意,而是早有預謀。亞動,呈上來。”


    亞動將當日拚好的密函呈給白謁承看。


    白謁承呆若木雞,信的內容讓他如墜五裏霧中。


    “為什麽?為什麽要殺你,再怎麽說,該殺的人、該恨的人應該是我才對,為什麽他針對你,他又與誰共謀?”


    為了保下桃紅,白謁承踏著月色來到地牢裏。


    見桃紅窩在一角,他輕聲喚道:“豔紅——”


    桃紅動也不動。


    當白謁承靠近牢房,將手放在鐵欄上,桃紅宛如疾射而出的利箭彈跳而起,雙手扼住白謁承的脖子,將他整個人拖向鐵欄,誰也沒想到他瘦弱的身子竟有這麽大的力氣,而他血紅的眼睛,仿佛要將眼前的人千刀萬剮。


    切以刑大驚,扯住白謁承的後領,桃紅卻死不放手。


    切以刑低喝一聲,亞動一掌將桃紅擊開。


    桃紅撞到牆角,血從額際流到臉上,他哈哈大笑,“白謁承,今日殺不了你,你也過不了幾日的好日子了,哈哈哈——”他一陣瘋狂的大笑,但到了後來,卻變成低嗚淒怨的哭聲。


    白謁承雙腿一軟,他的脖子上全是紅紅的手印,可見桃紅對他的恨有多深,他靠著鐵欄,聲音也喑啞了,“對不起,豔紅,你原諒我,一切都是我的錯。”


    “桃紅花魁,怎麽你和大皇兄哭成一團,是發生了什麽朕不知道的事嗎?”


    白謁圖搖著扇子駕到,切以刑已經將此事上稟,白謁圖看著那張指示桃紅殺掉切以刑的密函時,‘唔’了一聲,認出筆跡來。


    “這是一個難笑的玩笑嗎?皇叔想要殺了切將軍,為什麽?為了要爭皇位嗎?但父皇在世時他不爭,他現在病得都快死了才想爭,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以他的身份地位,我這皇帝當得不好,他出來念幾句就是,何必搞得這麽複雜,謀反是要殺頭的。”


    白謁承奪過那密函,仔細的研究筆跡,倒退了好幾步。之前知道豔紅謀刺切將軍時心亂如麻,沒認出來,現在他認了出來。


    “怎麽可能,皇叔沒有子嗣,這一生不忮不求,見了我們都是笑顏以對,這些年更是纏綿病榻,連禦醫都說藥石罔效,怎麽可能會要毒殺切將軍,做這損人不利己的事。”


    他們麵麵相覷,又一起看向切以刑,異口同聲問:“你得罪了皇叔嗎?”


    切以刑皺眉,“我連他的人都沒見過,怎麽得罪?”


    “也是,皇叔病得很重,不輕易見客的,但瞧桃紅花魁的神色,寫信給他的人,的確是皇叔了,你該不是站在皇叔麵前,他就頭腦發昏了,桃紅花魁。”


    桃紅冷笑幾聲,絲毫不把當今聖上看在眼裏。


    白謁圖也不氣惱,輕佻的以白扇將他的臉抬起。“我說大皇兄,他像誰你也應該看出了吧。”


    他已經知道事情的始末,雖然覺得玄奇,但眼前的桃紅不論氣質還是神韻都不像他所認識的那個桃紅,事實上,從上回在大皇兄的王府前接觸時,他就覺得不太對勁。


    白謁承身軀一抖,竟顫得說不出話來。這個弟弟,連父皇都忌諱,他身上隱隱有股煞氣,卻隱藏在談笑風生的表相下,在他身上,可以看到父皇陰毒的影子,父皇厭惡他,最後卻還是把犯錯的自己從皇位上踢了下來,讓他繼承大統。


    這是不是代表自己不如他?或者說這是父皇對自己的懲罰?懲罰自己喜歡上不該喜歡的人。


    “大皇兄是看不出來,還是故意裝懵呢,他不就是像原本該嫁給皇叔,但父皇見了喜歡,就下旨奪娶封為淑妃的女人,當初她還為此要死要活,父皇每次臨幸了她,她就割腕自盡,弄得父皇龍顏大怒,把她關在冷宮,就算要臨幸她,也要命幾個宮人架著——”


    “夠了,住口,謁圖。”以他的身份不該叫當今聖上閉嘴,縱然對方是親弟,也是大不敬,但他實在不想聽下去。


    白謁圖嘴角露出一抹殘忍的笑,“這事宮裏全都知曉,父皇更是恨透這個不願陪侍他的女人,最後她瘋了、死了,父皇把她火化,骨灰撒在禦花園裏,要讓她連死都休想離開皇宮,她死的時候,皇叔也病了,本來不好的身子骨又更糟,見了父皇,卻是帶著卑微的笑,我是沒愛過人,不知道愛人是什麽滋味,但若是我愛的女人被這樣糟蹋,我是反定了父皇,哈哈哈——”


    他自覺有趣的放聲大笑,地牢裏卻是一片死寂。


    白謁承白著臉問:“你會為了這事反父皇嗎?”


    白謁圖臉上依然帶著笑,“當然,以刑,就你打前鋒,我做後翼,殺他個措手不及,以刑也是認同的,對吧?”


    切以刑沒有說話,但目光如火。


    白謁承想起,當日在自己王府前,豔紅勾引自己的皇帝弟弟時,切以刑就已對豔紅發了頓火,還對自己的皇帝弟弟說,桃紅重如性命,要他之前,得先要了他切以刑的命。


    這樣大逆不道的話,卻讓當時的他聽了內心狂亂不已。


    “聽說淑妃當時有孕,拚了命想要墮胎,父皇便把她綁在床上,她後來生了個死胎,父皇從此不重視她,原來她生的不是死胎,是個雛兒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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