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東西?”


    紫衣女子首先警覺,看著那虛空中伸出的芊芊玉手。她眼神有些不敢置信,這牢獄當中居然還有其他人在,藏在她與城隍元周的眼皮底下!


    城隍元周更是皺眉,神色也有些陰沉。這諾大的大勝關地府可都是他的香火地,而這城隍府內,更是他掌控的神域。


    一定要準確形容的話,那完全可以把這城隍府,比做他元周的肌膚。


    這到底是什麽樣的人物,居然有著如此厲害的見知障,讓他全程都毫無所覺?


    再然後,他就看見了一位身罩大紅色的霞帔,頭戴鳳冠的少女身影顯現,她的麵龐美絕人寰,眼部卻沒有眼白與瞳仁,隻有一片血色。


    可以望見無數的血色絲線從這位的周身上下散開,它們蔓延到四麵八方,伸展到這地府中每一個陰力聚集的角落。


    還有許多血色飄帶——大概有三百多條左右,其中一部分在血眼少女的身後形成巨大的羽翼形狀,還有一部分,則是飄散在外,不斷的伸展。


    ——那竟是無比恐怖之物!


    這地牢之內的所有陰靈,在與飄帶碰撞的瞬間就會被震散軀體,化為陰煞之力被飄帶吸走。


    那些妖魔也無法幸免,它們隻要與之稍稍沾觸,就會在瞬息間被冰封,然後碎為冰渣粉塵!


    “什麽東西?”聽天獒笑了起來,緩緩躍到了李軒的肩上:“這就是你們製造的傑作啊!一位未來有資格取代酆都大帝,比肩泰山的鬼中帝皇,萬靈之主。可在此之前,她得先讓你們這些禍亂世間的妖魔鬼怪死無葬身之地。”


    它不知用什麽方法,使得李軒那本是微不可聞的呼吸,忽然間恢複了平穩。他身上的那些傷口也在好轉,一應的出血點都已經止血。


    可城隍元周已經無暇顧及他們的情況,他正眼神凝然的看著血眼少女的纖纖玉手,看著那《正氣歌》的原本,瞳孔的深處滿是匪夷所思。


    這本該水火不容的至陰之靈與至陽之物,彼此間竟沒有一點衝突,反倒是異樣的和諧,讓人感覺是水乳交融。


    可首先錯愕發聲的,卻是那紫衣女子。她正雙眼圓睜,同樣怔怔的看著血眼少****靈之身,卻能夠拿得起正氣歌?這是在開什麽玩笑?”


    她懷疑自己就是在夢中,隻因眼前的情景,實在過於荒誕。


    能夠駕馭文忠烈公《正氣歌》的鬼魂?這簡直荒唐,這世間不可能有這種陰靈!


    緊接著,紫衣女子就看見那《正氣歌》卷軸再次延展開來,就似之前那樣,一卷卷的纏繞,如鎧甲一樣覆蓋住了血眼少女的軀體。


    ——那些文忠烈公親筆書就的字跡,都在泛著金光,雄渾浩氣直衝鬥牛。


    這一幕顯然更加的荒唐,更加的怪異,以至於讓紫衣女子一陣失聲。


    這份氣魄,這份聲勢——都已經足可與她師尊匹敵!


    準天位嗎?不可能的,這絕不可能!


    “守願之靈?厲害!這的確是帝王之姿。這股氣勢皇威如獄,如淵似海,蓋壓萬物,氣吞萬裏,是有資格成為陰世主宰,萬靈之皇!便連元某,此刻都覺心神顫懼。”


    城隍元周眼中的狂亂光澤,已經消退了大半:“所以,這才是你家那位給我準備的驚喜?”


    他抬手一指,那化為‘棲霞’巨山的朱紅小印就已壓到了血眼少女的上方,卻被少女散出的幾十根血色飄帶纏繞著。二者的力量交鋒,頓時在這牢獄當中發出一連串‘哢嚓嚓’的爆響。


    讓人震撼的是,那飄帶看起來是輕飄飄的,渾不受力。可元周的‘棲霞’巨山,卻無論如何都壓不下去。反倒是在一瞬之後,這座大山竟生出了一絲絲的裂痕。


    “如何不是呢?可要說是為元大人你準備的,那就不對了。老爺他既沒想到元大人你居然墮落到這個地步,也沒有料到郭判官還是被生前的情義所困。這隻是他為三十萬陰軍,為那些陰謀做亂的幕後之人,準備的勝負手。


    老爺他不知道你們是什麽意圖,又究竟打算做些什麽,隻是將手裏最強的棋子丟出來而已。”


    聽天獒揚了揚頭顱,目含譏誚道:“我猜元大人你,應該已感受到她的憤怒了吧?她是世間罕見的善靈,就連這個世間最汙濁的事物,都沒能夠汙染她的心境。可是元大人你,將她激怒了——”


    此時那《正氣歌》卷軸已覆蓋住血眼少女的全身上下,可少女首先做的,卻是用她那玉白小手,飽含憐惜的撫摸著李軒的臉頰。


    說來也怪,李軒之前一直都像是標槍石頭一樣挺立著。可當少女的手,撫上了李軒臉部的肌膚,他緊繃著的肌肉與四肢,就立時放鬆了下來,身軀後仰,往地麵倒下。


    少女也前飄一步,扶住了李軒的軀體。


    而此刻少女的血眼當中,則透出了難言的情緒,似在痛心,似在歉疚,似在愛憐,又似在欣慰,可更多的卻是怒!甚至可以說是狂怒!


    這位周身散發出了那近乎實質化的陰寒血煞,開始如火焰一樣熊熊燃燒。讓此地所有的妖魔,所有的陰靈都不寒而栗。


    那強橫浩大,搖山振嶽的意念,則開始覆蓋這座牢獄,這座位於地府內的大勝關。


    一刹那間,幾乎一切三重樓以下的陰靈,都在這含著無盡怒意的神念衝擊下魂飛魄散!


    她的那些飄帶也愈發危險,可以望見上麵不但血色更加的濃鬱,還衍生出眾多細密而玄異的紋路。


    真正讓人驚悚的是,那原本《正氣歌》宣泄出來的恢弘浩氣,竟也蘊育其中,與那無窮陰煞交合為一。


    這不但讓牢獄中的牛鬼蛇神們,觸之即死!沾之即亡!也讓那些開了第三門的上位妖魔都生出了驚懼之意。


    它們都開始瘋狂的往四麵逃竄——可這都沒有任何用處。


    那些飄帶無比靈活,又可無限的延展,在瘋狂追尋著它們的蹤跡,一個個抓捕,一個個殺戮。


    沒有‘人’能夠逃脫,沒有‘人’能夠抗拒,等待它們的就隻有死亡,隻有寂滅!


    它們賴以為豪的強大妖軀,都被那些追纏上來的赤紅飄帶輕而易舉的纏死!碾碎!它們的神魄,也往往都在瞬間被那浩氣與陰煞衝潰!瓦解!仿佛都不費吹灰之力。


    “轟!”


    這聲音卻是來自於那紫衣女子,她竟然連與血眼少女對抗交手的勇氣都沒有,身影直接升騰而起,撞散了上方的石層。


    可血眼少女的飄帶,卻在她從這牢獄脫身之前,就先一步纏住她的雙腳。


    “惡心的東西!都給我死開!”


    紫衣女子驚懼至極,她操縱那四口殘月彎刀回斬腳下。可隨後那刀影,卻被幾根飄帶纏住。它們不斷的震顫,不斷的掙紮,卻都被飄帶卷在原地,紋絲不動。


    在紫衣女子的腳下,則有一層寒冰往上極速蔓延。


    “九幽絕寒——”


    紫衣女子的眼中,已經現出了絕望之色。正因那層寒冰,已經覆蓋上了她的腰部。


    真正難以抵禦的,其實並非九幽絕寒本身,而是夾雜於其間的浩然正氣,這讓紫衣女子無所適從。


    同樣遭遇寒冰裹身之危的,還有武判官郭良辰。他在變起之後的第一時間就被飄帶纏住,郭良辰當即就飛身而起,大槍連出,成百上千的磅礴槍影往血眼少女的方向轟擊過去。


    血眼少女卻看都沒有看他一眼,隻是十幾根飄帶舞動,或甩或拍,或抽或打,就將那些槍影轟碎打散。最後甚至將那大槍,也轟成了碎片。


    郭良辰又換上了一雙短戟,繼續朝著血眼少女左右狂砍斬擊,可那傳透過來的寒煞之力,正將他從裏到外凝結凝固。


    而此時地麵上,所有的銀汞都在固化!在凍結!在崩碎!那已經趨近完成了的‘泰山府君祭’,在這刻徹底失序,也使得無數的黑氣,在這牢獄當中四處衝撞。


    甚至有一部分反噬到了元周身上,使得他的周身上下都蒙上了一層黑色氣物。


    這令大勝關城隍目眥欲裂:“孽障,你敢!”


    他口中驀然噴出一股星藍色的精氣,打在前方化為千百龍蛇的拂塵上。


    於是這些龍蛇就糾合起來,化為一頭藍色的巨龍,朝著血眼少女張牙舞爪,似欲擇其而噬。


    少女沒有看他,她低著頭看向李軒,嚐試用袖子去擦他唇角的鮮血。可她終究沒有實體,力量雖然將那鮮血抹開,卻沒能將之抹除。


    這情景令血眼少女惱怒之極,她猛地往旁一揮袖,就將那撲擊過來的巨龍拍成粉碎,崩散成了一條條虯蟒之筋,散落到了地麵。


    聽天獒憐憫的看著元周:“我承認元大人你的劇本是寫得很不錯,可惜的是,她的力量,她的位格,已經大到你的舞台容納不下。她的存在,足以橫掃一切,將所有的陰謀,所有汙濁冰消瓦解。”


    就在它話落的時候,武判官郭良辰整個人已被徹底冰封。可能是因少女怨恨著他背刺李軒的一槍,這位身周的冰層,是遠處那位紫衣女子的十倍!


    整個‘泰山府君祭’到此刻也已徹底崩潰——不!應該說是凍結。文判官張言神色茫然的從巨柱上脫身,隻因那困住他的鎖鏈,已經被血眼少女的力量封凍,失去了應有的效力。


    “開什麽玩笑?這是我元某籌備了幾十年的心血。你豈敢如此?你豈敢如此!”


    城隍元周怒發如狂,他以決死之勢衝擊向血眼少女,手中一雙判官筆一瞬千擊,神力磅礴,聲如雷鳴。


    後者已經在聽天獒的幫助下,清理好了李軒麵上的血跡。然後她抬起了頭,冷漠無情的往城隍元周看了過去。


    下一瞬,元周神軀就好像是一隻被大象拍飛的猴子,被一股不可思議的偉力撞飛出去,整個人呈大字型轟撞在牆上。


    他後方的牆體直接陷入數丈,更出現了無數蛛網般的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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