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院李承基的書房內,此間的父子二人雖然都坐著,可心情都如熱鍋上的螞蟻,怎麽都無法平靜下來。


    李炎已經連喝了七碗涼水,最終還是按捺不住的站起身:“我去內院那邊看看風色。”


    “坐下!”


    李承基瞪了他一眼:“以你媳婦兒的聰明勁兒,絕吃不了虧。她又是知道分寸的人,就隻會趁些口舌之利而已。可如果你過去,那就是火上添油,你娘肯定會更火冒三丈。”


    就在此時,伯父的管家匆匆走入:“伯爺,少爺,內院那邊已經沒動靜了。少夫人正往西側院那邊走,她與夫人都說她們有些乏,正廳晚宴就不來了。”


    父子二人聞言大喜,可隨後就都狐疑的對視了一眼。心想這場婆媳戰爭就這麽落幕了?怎麽會這麽快?以往可都是要鬧上一兩個時辰的。


    “我問你!”李炎皺著眉:“我娘與昭君她們可有什麽異常?”


    “看起來都好好的。”管家仔細回想,眼神疑惑:“要說有什麽異常,那就是少夫人不讓我靠近,似乎很嫌棄老朽。對了,老夫人也是一樣,她讓我在堂外回的話。”


    李承基父子聽了雖覺疑惑,卻都沒放在心上。二人都匆匆起身,各自往居處行去。


    李炎喜不自勝,腳步匆匆,他對這一天期待已久。


    托小弟李軒的福,他母親最近買來了不少大補之物,他跟著吃了不少,感覺一身元氣充足,已經積蓄到了火山噴發的時刻,這次定可將媳婦殺到丟盔棄甲,哀求告饒。


    不過當他來到了他居住的西側院,卻見兩位女仆一個抱著被子,一個端著枕頭,在門外等著他。


    “少夫人說了,她現在不想見你,這幾天都不想,她讓少爺您去外院書房去睡。”


    李炎頓時一陣石化,好半天才回過神,腳步蹣跚的往外院走。他想自己到底哪裏得罪媳婦了呢?明明是久別勝新婚的時候,自己居然被媳婦趕出了房,這是什麽道理?


    而就在他挪步走到外院門口的時候,發現自己的老爹李承基赫然也是神色茫然的走了出來,在他的身後也跟著兩位同樣抱著枕頭與被子的侍女。


    兩人對視了一眼,都齊齊眼露出驚奇意外之色:“爹(炎兒)你也被趕出來了?”


    然後父子都同病相憐,異口同聲的一歎:“夫綱不振呐!”


    ※※※※


    深夜時分,國子監分院已經三更鼓響。


    可在問心樓外,聚集在這裏的國子監生依舊是戀棧不去,此處人群非但沒有減少,反倒是越聚越多,許多聞訊的人正在陸續趕來。


    不止是國子監的監生,甚至整個南京城的士子,都在往這邊雲聚,其中甚至不乏名儒。那噪雜的議論聲,在此起彼伏。


    “打聽出來了嗎?究竟是何人?”


    “我有確切消息!之前的問心鈴,確實已經失控了,內部的封禁破碎,器靈已經失去理智。祭酒大人雖然秘而不宣,卻與許多當世大儒打過招呼。”


    “這樣的情況都能夠連破六關,用時不到兩個時辰,此誠為聖人再世!”


    “匪夷所思,真是匪夷所思!”


    “已經查過了,六道司的朱雀堂查無此人!所有的伏魔遊徼,沒一個合乎條件的。要麽是年齡不對,要麽就是品性不夠。倒是外地,有幾個德行過人的伏魔遊徼很可疑。”


    “找出來,一定要找出來!如此遺珠,此等璞玉,豈能遺於儒門之外?”


    “這人不就在樓上嗎?此事自有祭酒與兩位司業大人處置。”


    “哈!你焉知此子非是儒人?方才樓上霞光彩溢,此等異景,是前代二十餘位護法所沒有的。這說明他的道,已壓過了二十七位大儒,與虞子之道交相輝映。”


    “爾等難道就沒望見那道橫掃出去的氣芒?那分明是李遮天留下的刀氣。所以我更好奇,他到底在樓裏麵留下了什麽?”


    人群之後,江含韻用手指刮了刮臉,同樣一副無法理解的樣子。


    “雖然他能安全登樓我很高興,可舅娘她不是說問道這一關很難,幾乎沒可能通過嗎?不但要有大儒的學問,還得有大儒的風骨,可那家夥明明是胸無點墨的——”


    江夫人聞言一聲冷笑:“蠢丫頭!能做出‘雲想衣裳花想容’這等詩句的人,你真以為他是真的不學無術?人家隻是內藏錦繡,不願外露而已。”


    薛夫人的神色,卻是複雜到難以言敘:“能夠使二十七位大儒與虞子,都認可他的道,想必是胸有丘壑的。”


    關鍵是這人品,也是當世中最拔尖的一位。


    “很有意思。”


    新近趕到的張副天師,也正手捋長須,略含異色的看著那問心樓頂。


    “那位踏上問心樓頂的,真是誠意伯的次子李軒?”


    他嘖嘖讚歎著,臉上現著莫名的笑意:“如果是真的,那麽李承基那廝生兒子的本事,倒真是不俗。一個李炎就足以撐起誠意李氏的門牆,不意其膝下,竟然還有如此麟兒。還有這虞子的理學,眼看就要到了群魔亂舞,門牆敗壞的邊緣,結果今日竟又有續命之勢。”


    薛雲柔在旁,有些慚愧的斂衽一禮:“勞堂舅您破關走一趟,外甥女真過意不去。改天雲柔去蓬萊島買點好酒回來給您賠罪。”


    “無事無事!這不是看了一場好戲嗎?當然,酒是要的,越多越好。”


    張副天師哈哈大笑,然後袍袖一拂:“我們去城牆那邊等那位李賢侄吧,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


    他法力一拂,就裹帶著身邊四女一個瞬閃,就到了數裏之外的城牆之上。


    而此時在問心樓的樓頂,氣氛卻是頗為凝肅。


    李軒在南麵臨窗處盤坐著,而在他的對麵,則是國子監祭酒權頂天,還有不久前趕至的兩位國子監司業。


    “三位大人,在下畢竟非是儒門之人,這理學護法於我而言,是真不合適。”


    權頂天微一搖頭:“虞子當初可並未明言這護法不得由外人擔任。”


    旁邊的一位國子監司業則是笑道:“我倒是覺得,你這個外人倒是更合適些,更能做到公平公正。且此事你也該去尋虞子商量,畢竟規矩為虞子擬定,李遊徼你身上的護法印璽,也非我等能左右。”


    李軒不禁兩眼望天,心想這虞子他還活著嗎?


    可能吧?據說人突破天位之後,壽元都會大幅度的延長。


    可問題是,自己該到哪裏去找這位虞子商量?


    他仔細想了想,還是眉頭微蹙,眼神抗拒:“這太麻煩了。”


    想都能想的到,這理學一大家子,不知得有多少的麻煩事。


    “也不麻煩,也就是每年去北京參與一次文廟祭典,觀望一下我理學諸生之氣。然後是大儒講學,你得偶爾去聽一聽,看一看,尋出我們理學的不肖之徒,魚目混珠之輩,或開革門牆,或加以懲戒。再有就是所有十重樓境以上的大儒每年會上呈一篇文章,由你來品評;此外,我理學內部發生爭執,也得由你來仲裁。”


    那位國子監司業眼見李軒眉頭越皺越緊,也感覺心虛,他隨後就語聲一轉:“自然,我理學一脈上下,也不能讓您白白為我輩操勞。按照過往的規矩,禮部每年會贈予您‘中元理氣散’十瓶,‘蓬萊神漿’三瓶,‘天蠶錦’三匹,還有其它,包括和田玉璧一對,翡翠如意一對在內的各種財物。此外我等請護法您品評文章,旁聽講學,也會奉上禮金。”


    李軒心神微動,心想我艸,這待遇很好啊。


    這都是些好東西,光是其中的中元理氣散就讓人動心。對於儒修而言,那一瓶就相當於一枚六道人元丹。‘天蠶錦’是極好的製器材料,蓬萊神漿產自海外,可以溫養神魄。


    他麵上卻不動聲色:“嗯哼!這不是待遇的問題,是真的很麻煩。也罷,這印鑒一定要跟著我,又沒法歸還。那麽在你們尋到新的護法之前,我就勉為其難吧。”


    權頂天與在場的兩位同僚互視了一眼,不禁都眼現喜色。


    “不過我有個條件。”李軒此時卻又語聲一轉:“我如今修為淺薄,所以希望這理學護法的身份,短時間內不得公開,你們還得盡量幫我隱藏身份。”


    他還是很謹慎,很有逼數的。理學護法牽涉極大,而自己不過是一個三重樓修為的小小伏魔遊徼,這小身板絕對扛不住事。


    “合情合理!”權頂天聞言也微微頷首,甚至是眼現讚賞之色。


    “其二,目前我頂多隻能在南直隸聽聽大儒講學,看看你們的文章,至於其它的職責,且容我過幾年再履行不遲。”


    “使得!”另一位司業沒有任何遲疑的答應了下來:“不過我理學中如有爭執衝突需要仲裁,護法必須前往。自然,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其實也鬧不到你的麵前。”


    李軒猶豫了片刻,還是答應了下來。


    而在與三位大儒談妥之後,李軒就看了看外麵的天色,發現已經是子時時分了。


    然後他的視角餘光,就發現了旁邊一直神色訕訕,一言不發的江雲旗,李軒的臉頓時色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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