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至鎮江,李軒沒有貿然靠近,而是最終選在距離戰場不遠的一座小山丘上遙空觀戰。


    “不愧是風君林紫陽。”江含韻遠遠眺望著,語聲沉重:“他已由風生雷,威力已經快與雷法武修並駕齊驅。一身武意也已入魄,似這等樣的能為,便是我父親解決起來,也得花一點功夫。”


    李軒被她說的又擔心起來:“我老哥他們不會有事吧?”


    “風君林紫陽確實很強,可問題應該不大。”薛雲柔搖著頭安慰道:“純陽仙子’素昭君的厲害之處,不止在於她的雷火之法,還有她後天煉成的‘純陽神體’。所以這位雖然隻有八重樓境,實力在第三門中卻是位居鼇頭。


    此外據我所知,他們夫妻還有一套很厲害的合擊之術。一旦聯起手來,許多第四門都不是對手。關鍵是,這裏可是鎮江,南直隸重地。而他們二人聯手,支持小半個時辰沒問題。”


    “還有我呢!”江含韻抱著拳,身上發出陣陣‘哢嚓擦’的氣爆聲響:“總不會讓他肆意行凶的。”


    她禦空而起,正準備往戰場方向飛去,可隨後她就像是想起了什麽,轉頭看向已經挑起了唇角,麵顯喜意的薛雲柔:“雲柔你跟我一起過去!你的術法修為距離第三門隻有一線之隔,也能幫得上忙。”


    薛雲柔的麵色微僵,有些不情不願。可她最終還是跟隨著江含韻離去了。隻是在走的時候不依不舍,一步三回頭的看向李軒。


    不過當二女趕過去的時候,那邊的戰鬥已經結束,風君林紫陽主動撤走,留下了傷勢輕重不一的李炎夫婦。


    因距離較近,李軒不久之後也駕馭著雷霆急掠而至。


    然後他就見李炎胸前大片衣甲被染紅,身上有好幾個深不可見的傷口,他的大嫂素昭君的手臂與大腿處也見了紅,這位正眼神森冷的往鎮江治所,丹徒縣城的方向眺望著。


    “不是我們逼退了林紫陽,而是他主動退走了。”


    李炎已經吞服了療傷丹藥,一邊自己給自己處理傷口,一邊苦中作樂的說著:“那個老賊,拚起命來實力真是強橫的不行,我與昭君聯手都幹不過他。如果沒有外援,最多一刻時間就得死。這主要還是我,真元損耗得太多,人太虛了。”


    李軒仔細打望著他,然後就放下了心,這位主要是受的外傷,肺腑五髒也有一定的震傷。配合上好丹藥,稍加調養就好。


    “可接下來的情況是最難辦的。”李炎麵色凝肅:“之前我不但讓人燒了他在城外的倉庫與水營,還讓人趁勢抄了泰昌行。老刑剛才飛符回信,他們拿到了泰昌行的總賬。”


    李軒知道他口裏的老刑,乃是他們誠意伯府供奉的幾位客卿之一,也是一位七重樓境,開了第三門的高手。


    “泰昌行?”江含韻沉吟了一聲:“我記得,這似乎就是林紫陽旗下的產業?他們做什麽了?”


    李炎‘嘿嘿’的冷笑道:“桐油,鐵錠,硫磺,硝石,都是從南北各地搜集來的軍資,可以坐實他的謀反罪名。”


    江含韻一時沒反應過來,薛雲柔卻當即神色微動:“世子的意思是,林紫陽他很可能會即刻起兵?”


    “現在不起兵他就死定了。”


    李炎正將一杯濃酒往自己的傷口上倒,這讓他痛的麵肌抽搐:“他若不反,五軍都督府與南京鎮守太監今日就可以將他拿下。即便南京方麵投鼠忌器,等到五軍都督府在鎮江周邊調集重兵,他也沒有機會。唯有此刻——”


    李炎語聲一頓,看著大江兩岸:“林紫陽麾下萬餘精兵,還有他自己豢養的數千私軍,可以席卷運河兩岸上千座官倉。有了官府之糧,還有那數十萬饑民漕夫,足以成勢了。有彌勒教之助,他的兵力席卷江浙不成問題,甚至可威脅南京。”


    江含韻與李軒對視了一眼,麵色異常凝重:“我會盡快通知總管與仇副堂尊。”


    “等到他們趕來就晚了!林紫陽貴為正二品的總兵,已經超出了你們六道司的責權之外。等到你們把該走的程序走完,林紫陽也早就準備就緒。”


    李炎搖了搖頭:“坐鎮軍中的林紫陽,可非是現在能比。借助十餘萬人的軍勢,僅僅他個人的實力會比現在強大十倍都不止。”


    李軒心想這局麵確實很難辦,根據他對這世界武修的了解,擁軍十數萬的林紫陽,可能會強得可怕,整體實力絕不會弱於‘天位’。


    這涉及到武修們對‘勢’的運用,對高明的武修而言,氣候天時,山河地理,軍勢權柄等等皆可入勢,化為己身擁有的力量。


    而十數萬大軍凝聚生成的‘勢’,豈同小可?而林紫陽作為一位開了第四門的大高手,對勢的運用,也必將是超群絕倫的。


    一旦被他得勢,席卷了運河兩岸,整個江浙之地隻怕都得糜爛。


    隨後他就感覺到,李炎的目光,正炯炯有神的看著他:“小弟,有沒有膽量與老哥我一起拚一把?”


    “拚?”李軒一聽這個詞就感覺不好,他警惕的看著李炎:“李炎你想做什麽?什麽拚一把?”


    “我們去搶占北固山與甘露港!”


    李炎的神色興奮,眼中熠熠生輝:“我現在有八百水營舊部,被林紫陽打發到運河上的東水關。然後我還有一位至交,現任鎮江丹陽衛指揮使。我了解他,那家夥是肯定不願隨林紫陽造反的。隻要我一張飛符,他至少可以拉出兩千號人,我們完全可以先占住北固山,讓林紫陽進退失據。”


    李軒仔細想了想,才想起這兩個地名在哪裏。


    北固山與甘露港是相鄰的兩個地方,都在丹徒縣城的東麵,位於江南運河出河口的位置。其中的北固山地勢險要,兩麵環水。


    那邊位於前山的鐵甕城地勢極佳,位於後山的甘露寺也是一座天然的要塞。


    甘露港就在北固山的山下,是整個南直隸的貨物集散轉運中心。而這座吞吐量巨大的河港,就在‘鐵甕城’的箭程覆蓋之下。


    這都是李軒原身記憶裏的知識,這家夥習武懶散,卻在人生中的某段時間夢想要當大將軍,要做‘萬人敵’,所以在軍事地理上下了一陣苦功。


    當時的李承基也恰好在家,非常用心的教導。


    此外李軒還憶起,在他來的那個世界。劉備與孫權似就是在此結盟的,孫權曾在此修建了一座要塞形狀的王城,用於防禦曹魏。


    這座王城最初也叫做‘鐵甕城’,後來改名為京口。


    他在一瞬間就意識到北固山的戰略價值,這將會是林紫陽背後的芒刺,是頂在他喉嚨七寸上的槍尖。


    這裏可以威脅林紫陽大軍側背,使之不能動彈分毫。也可在戰起之後,接納來自於江淮各地的大軍從甘露港登陸。


    那裏更積累了無數的糧草物資,足以供養數萬軍馬。


    總之在林紫陽揮師南下掃蕩運河之前,這是他無論如何都必須解決的禍患。


    李軒額上冒汗,心想這還真的是拚。


    搶占北固山,意味著他們在朝廷決定平叛之前都必須以三千軍馬固守此山,應對林紫陽至少兩萬大軍的狂攻猛打。


    薛雲柔本能的就感覺到危險,她有些擔憂:“私自調兵,隻怕不合朝廷法度。且鐵甕城那邊我去看過,年久失修,根本就不足以固守。”


    李炎的臉色微微一僵,然後就咧了咧唇角:“怕什麽?難道還真能坐視這江浙糜爛?其實我已仔細想過了,無非就是被那些文官攻訐,事後無非是功過相抵,或者丟官棄職。可隻要於少保還在位,遲早會給我一個交代。我還年輕,等得起。”


    李軒忽然感覺全身上下的‘英勇就義’套裝都在發著光。他一邊不由自主的在想這等壯舉舍我其誰?一邊在罵著mmp,自己遲早得被這套裝坑死。他想了想,就很認命的詢問道:“你究竟什麽打算?需要我做什麽?按照你的謀劃,似乎沒有我也可以。”


    “你當林紫陽在北固山那邊沒有防備嗎?他有兩千精兵,一直駐守在那裏,三千兵力怎麽夠?”


    李炎笑容可掬的說著:“我需要小弟你去借揚州龍君的兵馬,最好是請龍君親自出手。我現在沒有官身,借不動。放心,事後朝廷如要怪罪,我一肩擔責即可。”


    “如果是這樣,倒也不需要你擔責。”李軒神色古怪的從袖子裏麵掏出了一物:“今天我恰好見了二皇子,他給了我這東西。許我在查軍械盜賣案時便宜行事,並可任意從地方借調不超過千人的軍隊協查此案。”


    李炎一把搶了過去,仔細打量了幾眼,然後大喜過望:“二皇子的教令?有意思,還蓋有南京鎮守太監與南京兵部的印信?秦明玉那老太監竟然肯?”


    他的眼裏放光,豪氣幹雲道:“有了這東西,那連後患都沒有。你我兄弟同心,今日就幹一票大的,讓林紫陽那賊頭吃不了兜著走!”


    李軒則想自己穿越之後,膽子是越來越肥了。明知道這可能有掉腦袋的風險,可他心裏居然沒多少波動,也沒什麽畏念。


    他想自己這多半是受‘英勇就義’套裝的影響,也可能是認為自己小命隻有三個月,所以光腳不怕穿鞋。


    這些念頭隻在一瞬間掠過,李軒麵上竟沒有任何猶疑的重重一頷首:“行,那就這麽定了!”


    李軒卻不知,此時位於他身後的江含韻卻正注目看著他,美目中閃現出些許異色。


    她隻覺胸中一股氣直衝頭頂,為李軒兄弟的言辭而感蕩氣回腸。


    江含韻心想現在的李軒,哪怕修為還很低弱,卻也完全可稱得上是‘英雄’二字了。


    “有什麽話就不能等你的傷處理好再說?”


    此時的素昭君,已經給自己包紮好了傷口。她見李炎身上依舊血流不止,不禁微一皺眉,她直接走過來把李炎手上的藥瓶搶到手裏:“我來!”


    “還是娘子疼我。”


    李炎笑眯眯的回著,一臉的幸福,可他的神色隨後就變得怪異起來:“這是什麽氣味,香中帶腥,好難聞。嘔~”


    素昭君整個人徹底僵住,一張俏臉黑的像是鍋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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