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說,血無涯,神慧上人與一應彌勒教案犯,還有水牢內數位罪大惡極的邪修,甚至還有關押在地下一層的紫蝶妖女,都遁走了?”


    仇千秋發出了一聲嗤笑:“有意思得很,這幾人才剛被本座丟入水牢,就從鎮妖塔中逃出生天。”


    他的話,令大廳內的氣息更加壓抑沉重,包括李軒與江含韻在內的所有人,臉色都是黑如鍋底。


    此時又有一人出列:“鎮妖塔炸開之後,東院牆方向也有七位值守該地的伏魔巡檢戰死,另有十二人受傷。”


    李軒側目望去,隻見那人肥頭大耳,體壯如山,是常人五倍的體積,正是神相都指揮使方象山。事發之際,正是由此人負責朱雀堂內外院的警戒。


    “咚!”


    這是上首的伏魔總管,他將手中一把重劍,重重的柱在地上。那沉悶的聲響,似在敲擊人心。


    而這位平日裏慈眉善目,神態和藹的目盲老人,此刻臉色卻是冷若冰霜。他那無瞳的雙眼在掃望眾人,內中散出的厲澤,讓所有人都感覺遍體生寒。


    “誰能告訴我,這究竟是怎麽回事?事發之刻,四位伏魔校尉坐鎮於鎮妖塔內,真武封魔陣與鎮魂柱也才剛經過修繕,塔中的值守人員,也比往日要多出五成!為何還會出這種變故?”


    伏魔總管之怒,勢如雷霆風暴,席卷摧殘著這裏的每一個角落:“說來還真是可笑,自老朽執掌朱雀堂十五年來,雖是風波不斷,可好歹還能維持局麵。


    老朽還常為此自得,能夠在土木堡之變後,維持南直隸十餘載安寧。隻道是老朽一身功業,都不遜前人,也無愧六道司眾多先輩!卻不意臨到最後,卻要麵臨這等樣的奇恥大辱!諸君,自從蒙元退回草原,鎮妖塔已經有三百年平安無恙!你等是要我死不瞑目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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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時整個廳堂之內一片死寂,直到十幾個呼吸之後,仇千秋開口插言:“總管大人息怒,眼下的當務之急,還是盡快找到鎮妖塔生變的緣由——”


    他說到這裏,就見那大門推開,外麵一位穿著紫綬法衣,頭戴七梁星冠的道者,領著一眾佛道二門的術師從門外走入進來。


    旁邊的李軒見狀,也眉眼微揚。他認出那身著紫綬法衣的道者,正是朱雀堂首席客卿,天師道副天師張應元。


    讓他意外的是,薛雲柔也在張應元的身後。少女從旁經過的時候,還俏皮的朝他眨了眨眼睛。


    仇千秋則是精神一振:“張副天師,可是有結果了?”


    “幸不辱命,我等已鎖定因由。”張應元在堂中站定,環視了周圍眾人一眼:“我方才與幾位道友一起,遍查了塔內上下。發現無論是鎮魂柱,還是真武封魔陣都隻是部分符文損壞,其餘大致都保存完好。尤其主體部分,沒有任何損毀。二者之所以會同時失效,是有人在鎮妖塔頂與底層使用延時引發的神火符與烈性炸藥,破壞了兩處的陣樞所致。”


    “也就是說——”伏魔總管將手中的重劍,緊緊的握著:“這可能是內鬼所為?且這人就在我等諸人當中?”


    李軒也眼神驚疑的在前方眾多伏魔校尉與兩位趕回南京的伏魔中郎將身上掃望打量。


    據他所知,塔頂是鎮魂柱運轉的樞紐,地下第三層則是真武封魔陣的陣基。


    而這兩處,朱雀堂內就隻有都尉以上得到特許之人,才有資格進入。


    “我看不是可能,而是一定!封魔陣不會無緣無故的沒了聲息,鎮魂柱也不會毫無緣由的就停止運轉。”


    仇千秋冷冷一笑,看著在場的眾人:“今日鎮妖塔是何人值守?都自己站出來吧。”


    李軒隨後就見四個臉色蒼白的身影,從眾人當中走出。


    這幾位他都認得——鬼宿都指揮使甄神煉,火鴉都指揮使雷雲,黑蛇都指揮使沈知謀,青翼都指揮使殷若蘭。


    仇千秋看著四人,目光冷冽:“事發之際,你等四人在何處?可有人證?”


    其中甄神煉與沈知謀互視了一眼,後者首先開口答道:“我與甄校尉二人負責的是鎮妖塔頂,看護‘鎮魂柱’。甄校尉那邊什麽情況我不清楚。可直到事發前,下官都值守在塔頂東側,未曾離開片刻。”


    雷雲則緊隨其後,躬身應答:“按照值班表,今夜由我與殷校尉二人鎮守真武封魔陣,在事發之前,下官一直沒有離開過。地下二層的牢頭與獄卒,可以為我作證。”


    殷若蘭也沉默著一抱拳,示意她的情況,也是一般無二。


    “有嫌疑的還不隻是他們四人,”張應元一手負於身後,一手撚著胡須:“我看過兩處爆炸現場,那些火藥與符籙都藏於極其隱蔽的位置,外層甚至可能還有幻術遮蔽隱藏。換而言之,七天之內,同時在塔頂與底層值守過的人,也都有犯案的可能,通過預先埋設的神火符與火藥達成目的。”


    李軒聞言不解,他用秘語傳音之法,小聲詢問站在他旁邊的馬成功:“為何是七天之內?”


    ——後者是‘領校尉俸祿’,算是伏魔校尉的預備軍,故而今夜也有資格列席於此。


    “那是因七天之前,張副天師才帶著人做過一次維護修繕。”


    馬成功目不轉睛的看著前方,他麵色發苦,心不在焉的回應道:“一直以來的規矩,鎮妖塔內‘鎮魂柱’與‘真武封魔陣’,每半個月就得做一次檢修,該修的修,該補的補。而這次仇副總管為防萬一,特意請來了張副天師親自監督。”


    就在兩人說話的時候,仇千秋正在詢問張應元:“副天師可還有其它的線索?”


    張應元搖頭道:“偵破探案非我所長,那兩處爆炸現場我都已全須全尾,拓印在圖畫當中。更多的線索,還是得由你們自己去查。”


    目盲老者則半闔著眼看著廳內的諸人:“聽見張副天師的話了?七天之內,同時在塔頂與底層兩地值守過的,都請出列。”


    這次站出去的共有四位——明幽都指揮使江含韻,神相都指揮使方象山,之後的兩人,卻是藏器樓主李守芳與馬成功。加上本就已出列的三人——鬼宿都指揮使甄神煉,火鴉都指揮使雷雲,黑蛇都指揮使沈知謀,一共七位。另還有兩名伏魔都尉不在這裏。


    李軒微覺訝異,他知道在仇千秋下令加強鎮妖塔的警戒之前,這邊平時都由兩名校尉,搭配兩名都尉鎮守。


    所以似馬成功這樣領‘校尉俸祿’的,被抓壯丁去頂班是常有之事。


    可他沒想到這位老馬頭,居然也被卷入了進去。


    就在此刻,有一人忽然冷笑道:“有嫌疑的,怕不止是這幾位,還有仇副座本人吧?”


    這句話,吸引眾人紛紛注目。李軒也轉過頭,再次往大門口的方向看了過去。隻見門外又有一群黑衣人,舉步生風的走入了進來。


    其中為首的一位,也穿著一身六道伏魔甲。可那甲的顏色,卻偏暗偏黑。他的臉上帶著半邊麵具,而露出在外的半張臉,也有著數條疤痕。微微泛藍的雙眸中,透著讓人心悸的光澤。


    此人站定之後,就朝著伏魔總管微微一禮:“內監查使石心,見過總管大人!”


    李軒心神凜然,內監查使隸屬六道司的內堂,算是六道司內部的監察機構。


    目盲老者看著眼前這些黑衣人,也是眉心緊蹙:“內監查使因何而來?”


    “自然是來查鎮妖塔一案。”石心木著臉,語聲淡漠的回應:“此案為內鬼所為,想來諸位已沒有疑意?而糾察六道司內一應不法事,正是石某權責所在。”


    “此案我朱雀堂自能處置!”


    說這句話的,是在場兩位伏魔中郎將的其中一人。


    李軒之前才見過這位,薛雲柔稱呼他為‘王大人’,那應該就是朱雀堂四位伏魔中郎將中的王守一。


    他的語氣很不客氣:“需要你們內堂來多事?”


    “問題就是你等處置不了!否則何至於生出鎮妖塔之變?三百年來,這可是頭一遭。”


    石心對王守一之言不屑一顧,他一聲哂笑,同時目光冷冽的看向仇千秋:“能夠同時出入塔頂與地下三層的,除了這些校尉都尉之外,還有兩位總管。而今日仇副座剛下令將犯人轉入水牢,便出了這等樣的事,不能不啟人疑竇。”


    仇千秋聽了之後也不生怒,隻是淡淡的微一頷首:“不錯!本座確有嫌疑,而且嫌疑極大。”


    他說話的時候,也從座位上立起,臉色肅穆的走入到了堂中。


    “仇副座肯配合就好。”


    石心滿意的點了點頭,然後袍袖一拂:“都拿下吧!所有人等,送至鎮妖塔九層看押。”


    那些黑衣人已將一條條鎖鏈,直接套在了江含韻與馬成功等人身上。


    目盲老者見狀,神色已是怫然不悅:“內監查使,你這是意欲何為?”


    “在證明他們清白之前,這些嫌疑者都需嚴加監管。沒有給他們釘鎮元釘,就已是很客氣了。”


    石心抱了抱拳,滿不在乎的回應道:“還有總管大人本人,今日起您所有的諭令,都需石某過目。一應行蹤,也需提前告知石某!”


    李軒聽到這裏,不禁與在場的眾人互視一眼,都從對方的麵上,看到了凝然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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