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別?”李軒萬分錯愕:“可據我所知,殿下的神位冊封,需得等元月十五,天子祭天壇時告祭天地才可完成。”


    冊封神靈與官員可不一樣,那是必須告祭給皇天後土的。


    敖疏影微一頷首:“按理是如此,可我等不到這時候了。南方有信,這幾日長江上遊大雨連綿,恐有洪災,我必須趕回去看看。


    我已經告知陛下,因情況緊急,陛下允我不用出席元月十五的天壇之祭。”


    李軒就不禁揚起了眉角:“請問元君,這次的大雨與洪災是因何緣故?很嚴重嗎?”


    這是因他家就在長江上討生活,不能不多在意幾分。


    如果是他前世那個世界,一個水師將領自然是管不著水災什麽的。


    可這個世界,長江水係大妖成群,很多水災其實就是妖怪作祟。


    李承基擔任的操江水師提督,就有著鎮壓長江水係一應妖魔鬼怪之責。


    李軒問這洪災是什麽緣故造成,就是問是否水妖作祟。


    “還不清楚,不過長江上遊的大雨已經持續了將近二十日,從去年臘月二十一日到現在,長江水麵已經漲高了一丈二尺,許多地方都開始出現險情。”


    敖疏影凝著眉,眸含憂色:“其實什麽緣由已無關緊要,這個時候,無論究竟是天發殺機,還是因妖祟作亂,那些水妖水怪都會參與進來,呼風喚雨,興風作浪。


    李軒你不知麽?你父親誠意伯已經在南京整頓軍力,準備往長江上遊征伐,清剿群妖。昨日天子與內閣也在議論,是否命你父親提調長江沿岸水師進駐江陵待變。”


    李軒還真不知道此事,他這兩天一直都呆在煉器樓,今日一直都在忙著處理太子腦瘤暈迷這一事情。關鍵是他在北京城的消息,不像是在南京那麽靈通。


    他心緒不由再次一沉,他好歹是出身誠意伯府,耳濡目染,對長江上的事情算是比較了解的。


    既然內閣都準備讓南直隸水師,入駐江陵,那形勢顯是到了極端惡劣的地步。


    “多謝元君相告!”李軒此時又深深一禮:“聽說長江上遊通天河藏有妖魔無數,家父領軍征伐,難免兵凶戰危。還請元君有餘暇時,對家父多加照拂。”


    “這是自然,我長江龍族與你們誠意李家,這些年來也算是同氣連枝了。”


    敖疏影接下來卻又麵現猶豫之色,吞吞吐吐了起來:“那個,嗯哼,這個,怎麽說呢?最近,咳咳——”


    她本想與李軒說‘王夫’一事,最近不知怎的,不但長江上下遊的那幾十座水德元君廟都立了李軒的像,這種趨勢也發展到大江南北那眾多支係。


    敖疏影已極力阻止,連續下了兩次‘神諭’,讓下麵的人廢除,可這些時日以來作用不大。


    後來她一調查,才發現是因立了李軒的像,導致各地的水德元君廟香客大增,收入的香火錢自然也是節節攀高。


    再查香火大增的緣由,才發現是最近民間流傳了一個傳說。


    大概是當朝靖安伯,大才子李軒遊鄱陽湖,救助了困居湖底的水德元君,然後經曆了一番悲歡離合,才子佳龍最終喜成眷侶的故事。


    各地的版本雖有不同,卻是大同小異。


    說來奇怪,朝廷將她冊封為水德元君之後,每年都在經由各種渠道為她揚名。可直到如今,她的信徒都不超百萬之數,各地廟宇香火寥寥,全靠朝廷撥款度日。


    可在這才子佳龍的傳說開始流傳之後,她的信徒卻開始暴增,各地水德元君廟的香客絡繹不絕。人們忽然就覺得,這位水德元君和藹可敬起來。


    敖疏影隻用自己的龍指頭去想,都知道這傳說,一定是她那些兄弟們在搗鬼。


    敖疏影甚至都能夠預想到敖袞那群混賬接下來會做什麽,等待事成定局。他們一定會攛掇她父親東海龍王,說父親你看,敖疏影她都已經嫁出去,已經不算是敖家的人了,你就收了她執掌家法之權吧。


    可事至如今,敖疏影也無可奈何。


    這就是她身為神明的尷尬之處了,那些廟宇都是由地方廟祝執掌,曆年來對她也還算虔誠恭敬。


    敖疏影固然能夠對他們施以懲戒,也能夠強行廢除李軒的神像,讓他們再過以前那種清苦日子,可這卻會大傷人心。


    所以她今天是來與李軒商量的,想說事至如今,木已成舟,要不你就勉為其難,擔了這個‘王夫’的虛名吧?


    就隻是虛的,並不需李軒與她真發生什麽。


    敖疏影是想著不告而取謂之賊,強而取之謂之盜,自己雖已無力挽回,可還是得告知李軒一聲。


    畢竟李軒與她一起受天下香火,雖然會有不小的好處,可未來也會有不少麻煩。


    可此時當話到嘴邊,敖疏影卻不好意思極了,吭哧了半天,都沒有吭哧個所以然。


    李軒看她一副麵紅耳赤的樣子,反倒疑惑了:“元君殿下您可是哪裏不舒服?”


    他想這位龍君忽然嗯哼一下,忽然咳嗽一聲,這莫非是病了?


    “我就是為除夕那天的事道歉。我先走了,你以後有什麽事尋我,到城外的水德元君廟上柱香就可以。不對,你不能親自去,讓別人代勞吧。”


    敖疏影終究是沒法說出口,她臉上滿布紅霞,接下來都不等李軒回話,就直接化龍飛騰空際。


    “元君你先別走啊,我還有事與元君說,元君?元君?”


    李軒看著她的身影,不由更覺憂心了,看這條龍連鱗片都開始發紅了。好好的一條黑龍,隱隱然變成黑紅二色交雜的色澤,一定是身體出問題了吧?


    這樣的狀況,去處理長江上遊的雨災,真得沒問題?


    除此之外,他其實還有些關於驅散雨雲的方法與敖疏影交流來著。


    現代有人工消雨的方法,或能對敖疏影有所裨益。


    而幫助敖疏影,也是幫助他父親。


    可他越是喊,那條黑龍就跑得越快,一眨眼就不見了蹤影。


    而等到這位化龍離去,李軒就把已睡著了的管家李大陸喚醒:“最近家中可有信符傳來?”


    之前他在北麵遼太祖陵,蒙兀草原沒有大晉驛站,所以那邊是收不到信符的。


    最近幾天在六道司煉器樓,那邊也同樣是半封閉的狀態。為防靈力滋擾,影響煉器,所以一應煉器煉丹之地,也是嚴禁信符的。


    “有的。”李大陸睜著惺忪睡眼:“就在今日清晨,說得是長江大水,伯爺已經準備領軍出征,讓你不用擔心。那信符找不到您的人,就落到了府內。”


    ※※※※


    於此同時,在金陵八卦洲的南側,此時已戰船如雲,旌旗林立,呼喝之聲震徹天地。


    誠意伯李承基正立於一座高七層的樓艦之上,居高臨下的看著前方江麵。


    此時已有總計十二個水師營,大小戰船一千九百多艘,三萬六千水軍將士雲集於此,正在此處操演著合戰之法,做著出征之前的最後準備。


    不過看著前方艦船的操演,李承基卻不禁眉頭微皺。


    最近這些年以來,長江水係在他管控之下已承平十載,各地水師多年沒有經曆戰事了。之前的建靈後裔之亂,也有不小的影響。此案牽涉到眾多基層的水師將領,使得各地水師受創不淺。


    此時除了在他直接管理之下的三營金陵水師還能夠入眼,其餘巢湖水師營,太湖水師營,揚州水師營等等,在戰陣之法上,都略顯生疏。


    幸在那些船隻的狀況都很不錯,這些年在他約束鎮壓之下,無人敢對水師軍器伸手。所以各地水師營幾乎都是七成新以上的新船,且軍械齊備。


    而就在李承基凝神注目的時候,他的長子李炎匆匆行來,


    “父親!”此時李炎的麵色,萬分凝重:“岷江那邊傳回消息,相繇的封印已經損毀,相繇的主體雖還在封印當中,卻極有可能已分出分身法體。”


    “當真?”李承基的眼眸,頓時已經凝冷如冰。


    相繇是上古水族大妖,是那位撞塌不周山的共工臣子。傳說此妖蛇身九頭,食人無數,所到之處,盡成澤國。它噴出來的水比洪水還厲害,又苦又辣,吃了就會送命,身上流出的血,一沾土地就五穀不生。


    遠古時相繇先被大禹斬殺,複生之後再次作亂,又被戰國時的大秦合一國之力封於岷江。


    李承基沒有見過相繇,卻知這是一位‘極天位’級的巨妖。哪怕它的一具分身化體,也極端的可怕。


    “可查清楚了,是誰敢如此大膽,破壞相繇的封印?算了,當務之急是速速驅散上遊水妖,驅散雲雨。你再去催一催南京兵部,讓他們從速將軍令下發。”


    按照大晉的體製,五軍都督府主掌練兵與統兵諸事,兵部則負責兵備與調兵之權。


    李承基要提兵東進,必須有南京兵部的許可。


    “還有,再遣人去河南桐柏山看看巫支祁的動靜,我看這雲雨之勢,似有往北方擴展之勢。”


    巫支祁乃淮水大妖,其形若猿猴,金目雪牙,輕利倏忽。是大禹治水時,製服的三大水妖之一,被封印之前,也同樣是‘極天位’。


    李承基望著北麵方向,胸中一時間滿布陰霾。


    一個相繇就讓人頭疼,若再加一個巫支祁,隻怕這次的禍患,朝廷傾一國之力都難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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