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謙之心眼多,他和趙郡李氏宗族內部也有嫌隙。沈琴若是嫁過去,作為長嫂,怎麽可能隨著李謙之去任上?她得在家中侍奉公婆,照顧小姑子,小叔子。


    李家本來滿意的就是孔美嫻,沈琴硬擠進去,婆母不喜,小姑子討厭的,能有什麽好日子過,可她偏偏被眼前的繁花迷了眼。


    沈琴的話,就像是一道晴天霹靂,炸醒了沈十八娘。


    自從接受了自己的新身份,想要給魯氏報仇血恨,想要趁著自己還活著,妥善的安排幾個兄姐日後的生活。


    她便不自覺的將什麽事情都攬在了自己的身上,卻沒有認真的考慮過,幾個哥哥姐姐是怎麽想的。


    沈耀不止一次的提醒她了,叫她放輕鬆一些,多看顧自己。


    可是她卻總想著能者多勞,她都安排好了,便是死了,也放心了。她不是魯氏,不是他們的母親,她對他們的未來,並沒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路是他們自己選的,也是他們自己要走的,她沒有辦法替他們做決定。


    可是沈琴的話,到底傷了她的心。


    沈琴被害要嫁孫連成,是她救的她;她默默無聞,她幫助她在桃花宴上奪了頭魁;她不懂世家大族禮儀,她為了她尋了教養麽麽;就在剛才,她差點被汙了清譽,也是她出頭救了她。


    就這個樣子,沈琴的眼裏卻隻看得到她手上戴著的一枚不值錢的戒指。


    她能說,武歸的這麽些年的潛移默化實在是太成功了嗎?


    十八娘想著,突然有人輕輕地彈了她的額頭一下,她睜開眼睛一看,隻見沈耀站在她的身邊,擔心地看著她。


    她突然問道:「大兄,也沒有問過你,是不是願意娶秦昭。」


    沈耀又彈了一下十八娘的額頭,疼得她捂著頭坐了起來。


    「傻子。秦昭是秦相硬塞給狀元郎的,你是幫我考了狀元,還是幫秦相做了決定?」他看了看十八娘的臉,故作驚訝的說道:「還是因為你長得和父親像,就真把自己當父親了?我娶秦昭,和你有什關係呀。」


    「我倒是很高興,秦昭是你的好友,這樣她也不至於會嫌棄你囉嗦,將你一腳踹出門去。」


    十八娘被沈耀逗樂了,一頭靠在沈耀的肩膀上。


    沈耀替十八將垂下來的一縷頭發,輕輕的挽在了耳後,頓了一下,又說道:「至於琴娘,她是鐵了心要嫁李謙之了。你也沒有給她做決定,隻是把你知道的告訴了她而已,不要再給自己增加負擔了。」


    沈耀看著肩頭上的十八娘,心抓著疼,琴娘還有很多年,可以去改正自己的錯誤,可以去後悔今天脫口而出的,傷害姐妹感情的話。


    可是,十八娘卻不一定聽得到了。


    隻怪他前進的腳步實在是太慢了。


    「十八,我給你唱個小曲吧,以前阿娘哄我睡覺的時候,經常唱的。」


    「好,我連阿娘都沒有見過呢。」


    「……風雨如晦,雞鳴不已。既見君子,雲胡不喜?」


    沈耀的聲音很溫柔,像是一陣清風拂麵而來。


    十八娘聽著聽著,就真的睡著了。


    沈耀將她的頭輕輕的放在枕頭上,又讓南枝取了一方薄絹,蓋在了十八娘身上。


    「夏日多蚊蟲,你替小娘打著扇。讓小廚房做一份雙皮奶冰鎮著,等她醒來了喝。我新得了幾個胡瓜,一會讓阿鬆送過來。」


    南枝點了點頭,笑道:「幸虧有公子在。小娘適才回來,可是要哭了呢。按說我們做奴婢的不該多話,隻是小娘在範陽的時候,都沒有受過這樣子的氣。她向來都是有仇報仇,有怨報怨的。以德報怨的事,做多了,可不就得心灰意冷了。」


    沈耀有些驚訝,「你們倒是消息靈通,說來,今兒琴娘的事,也多虧北流眼尖了。」


    「我們是小娘的奴婢,自然是要想她所想的。」南枝說著,又笑道:「雙皮奶一直都備著,小娘愛吃,公子要不要也來一碗。」


    「用個食盒,讓我提溜回去再吃吧。你們對十八都忠心耿耿,若是以後十八有什麽事,直接來尋我便是。」


    說完,沈耀這才提著燈籠,回了住處。


    十八娘這一覺,就直接睡到了天明。睜開眼睛一看,南枝竟然將蚊帳支到小榻上來了,就這樣,她都沒有醒。


    「小娘,你可算醒了。李府來提親了,是武夫人招待著。」


    十八娘伸了伸腿,接過南枝遞來的冰毛巾醒了醒神。又換了一身衣服。歎了口氣,「你說我是不是得給我父親尋個填房了?」


    這提親什麽的,讓武歸一個妾室出去接待,實在是不像話啊!


    南枝沒有接話,心裏鬆了一口氣,小娘能說出給自己尋後娘的話來,多半是恢複精神頭了。


    十八在屋裏轉了幾個圈圈,還是歎了口氣,往前廳裏去。才去了那能聽到廳中對話的小隔間裏,就看到沈耀坐在紅木椅子上,豎起耳朵聽,而沈庭,簡直把臉都要貼到鏤空隔板上了。


    沈琴遠遠地坐在一旁,垂著頭,紅著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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