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路上,十八娘都沒有睡好覺,又有孕在身,覺得特別的困頓,不一會兒就睡著了。


    恍恍惚惚的,又回到了當初在王家的那個午後,好似她在入睡之間,也喝了一碗大骨湯,上麵撒著零零星星的小蔥,不知道燉了多久,湯都成了乳白色。


    她討厭葷腥與油膩,那湯都是身邊的大丫鬟細細的挑過了,將浮在麵上的油脂去了,方才入口。


    那天的湯特別的好喝,她的胃口也極好,喝完了之後,便躺著曬了會太陽。


    大晉末年,兵荒馬亂的,難得有這樣愜意的時光。


    那陽光曬在人身上暖洋洋的,不一會兒就讓人有了睡意。她迷迷瞪瞪的,仿佛聽到了什麽打翻了的聲音,是什麽呢?


    那聲音忽遠忽近的,過了好一陣子,才清晰起來!


    「聽說三郎沒有死,回來了!還帶了一個貌美如花的小娘,之前是公主呢!」


    另一個人說道:「公主算什麽?咱們裏頭的那位,可是比公主還要傲氣的,如今大晉都要亡了,公主也不過是地上的泥。」


    先前說話的那丫鬟壓低了聲音,「你不是家生子,自然是不知道的,三郎當初早就喜歡上了這位寶珍公主,隻是族中不依,非要他娶了如今的夫人,你知道的,她的師父可是國師。大晉若是亡了,皇帝就不是皇帝了,可國師還能當國師。」


    漸漸地,那聲音又有些聽不清楚了。十八娘心中大驚,想要站起身來,靠近一些聽,卻發現她仿佛被困住了,既當不了沈十八娘,又做不回當初的謝靈,甚至,連一根手指頭也動不了。


    不一會兒,又有聲音響起了,這次是一陣重重的腳步聲,她常年習武,能夠聽音識人,這腳步聲沉重,帶著淺淺的拖地聲,顯然走路之人,有些拖泥帶水,極不幹脆!


    來人是王三郎,她的夫君。她給他做了好些雙靴子,因著他這種走路的習慣,靴子底總是很快就磨禿了。


    原來王三郎回來了,他並沒有戰死疆場,他回來的事竟然沒有人通報她!


    不對,明明之前她睡著之後,這些事情都沒有發生的,她隻是睡了一覺,醒來之後,就變成沈十八娘了。那麽這次怎麽又回去了呢,難不成是那個匣子影響的?


    「三郎,這屋子裏燉著什麽湯,好香啊!我腹中孩兒餓了,你可能給我乘一碗?」


    這是寶珍公主的聲音,當年在大晉皇宮的一次夜宴上,寶珍公主囂張跋扈的砸碎了她麵前的玉盞,還叫囂著要劃花她的臉。


    她沒有說話,隻看了寶珍公主的母親淑妃一眼,淑妃嚇得立刻衝了過來,對著寶珍公主就是一個耳光。硬是按著她的頭,讓她賠罪。


    那時候的謝靈,也是個不服輸的性子,甩出腰間長劍,一劍劈開了寶珍公主的桌案,劈裏啪啦的東西灑了一地,寶座之上的帝王,嚇得縮成了一隻鵪鶉。


    大晉末年,帝王懦弱,身後站在龐大的謝氏,站著國師的她,簡直是不能惹的存在。


    緊接著就是那熟悉的什麽打翻了的聲音,十八娘聽著,大約是爐子上的湯鍋子打翻了,那咕嚕嚕的滾動的聲音,聽起來像是車輪子。還有什麽發出了啞啞的撞擊聲。


    十八娘覺得,大約是那根大骨頭撞到了湯鍋底兒。


    浪費了一鍋好湯!


    隻是這湯若是給寶珍公主飲,那還不如喂狗的好!


    寶珍公主還在和王三郎說著什麽話,十八娘卻好似站在他們麵前,卻什麽也聽不見了。


    「小娘,小娘,該起身了。」


    十八娘猛地睜開眼睛,隻覺得額頭上全是汗,身上黏糊糊的極其不舒服。


    她揉了揉眼睛,看向了一旁的南枝,原來她剛才做了一個夢,這個夢實在是太真實了,讓她以為自己又回到了上輩子。


    南枝扶著十八娘坐起來,拿著帕子擦了擦她額頭上的汗,「小娘可是夢魘了?奴準備好了熱水,給你清洗一番。先頭裏正院來傳話了,家主大人讓您過去用膳。」


    十八娘點了點頭,「知了。我的箱籠物件,你別這麽快的就都攤開了,這範陽咱們待不了太久,還是要去晉陽,要去打長安的。父親他為我好,我自然是知道的。隻是如今我多出力一分,日後我的孩兒,身上的保障便多一分。」


    南枝聽著紅了眼,「我家小娘,自是要長命百歲的。」


    十八娘沐浴更衣之後,又換一身輕便一些的衣衫,取了件連著兜帽的淺紫色披風裹在身上。


    南枝挑了燈,同西屏一左一右的伴著十八娘,去了正廳。


    因著耽擱了一會,這廳裏差不多已經有許多人了,十八娘放眼望去,大部分都是叔伯輩的,王六郎正坐在沈老山長身旁,同他微笑著說著話。


    他如今已經是太原王氏族長了,自然不能將他當作尋常的孫輩看待,而且他本來就是沈老山長的得意門生。


    沈十六坐在一群小娘堆裏,看上去雲淡風輕的,仿佛適才王六郎來談和離,不過是十八娘的一場夢罷了!


    她甩了甩腦袋,事出反常必有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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