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輩子是殺了你爹還是砍了你娘?」莫追自暴自棄地蹲在地上,邊以指畫著圈圈邊數螞蟻。


    容止托腮沉吟 「這個嘛……」


    「不然我肯定是滅你滿門了。」他起身拿起置在桌邊的手鏡看了看,頗麻木不仁地再道。


    「誰曉得呢。」


    身為七公子房中新進的小丫鬟柔兒,莫追不得不盤算一下,搭上這個太會善用他的同夥究竟合算不合算?再加上打從遇上她起,他就一直楣事不斷,這讓順風順水多年的他,不禁深深反省起這年頭慎選夥伴的重要性。


    手鏡黃澄澄的銅質鏡麵上,映出了一張少女的臉龐,莫追摸了摸頭上兩個丫鬟統一製式的發髻,再以掌心碰了碰胸前兩顆今早剛出爐的肉包子,已經對容止興不起半點火氣的他,麵無表情地走至窗邊推開窗扇。


    窗外一眾女人一見著他,當下即令院中的怒氣更加濃重了些,配合上慘惻惻的北風疾吹,還真有點怨魂飄飄的味道。


    莫追看著那些女人一個個咬牙切齒,恨不能將他大卸八塊的模樣,心中不但沒有半點鬱卒,反倒覺得再痛快不過。


    恨吧、怨吧,都把小眼神殺過來吧!


    看得到偏偏吃不著,還被他這半路殺出來的程咬金給叨走了眼中的上肉,這還不憋死她們?


    愈想愈得意的莫追,麵對她們朝他射來夾槍帶棒的目光,也不再視若無睹了,他一反扮奶娘時那般,總是能避就避、能讓則讓,不願與她們有所衝突,頂著七公子房中新寵的光環,他揚了揚新月般的柳眉,高傲地擺出勝利者的姿態,對她們笑得要有多挑釁就有多挑釁。


    容止愣張嘴,怔怔地看著他自毀形象的舉動。


    「……你的節操呢?」


    「剛哪跟臉皮私奔去了。」曾經身為奶娘的教訓告訴他,該添油該點火的時候就該使勁去做,何必顧忌身分綁手綁腳的?反正眼饞的人又不是他,如今他連顏麵都不要了,他還在乎她們個什麽勁?


    容止搔搔發,「早說嘛,還可以幫你擺個兩桌酒席。」


    「你別太順著梯子往上爬了……」他的目光穿過一院子的怨女,乍見遠處燕磊前來的身影,算了算時辰,發現某人兄長前來探望的時辰又到了。


    隨著院子裏眾女的鳥獸散,容止也發覺時間差不多了,於是她躺至床榻上就好位置,水眸習慣性地往莫追的身上瞄過去。


    「知道,忍著點是不?」他不疾不徐地走至床邊一角站定,兩手收攏至袖內,微低著頭,擺出一副眼觀鼻、鼻觀心的模祥。


    身為合夥二人組的他倆,雖是深有默契,但愛弟心切又沒默契的燕磊卻怎麽也沒法習慣這點。


    一進到小弟房中,就一直坐在床榻邊瞪著莫追看的燕磊,眼中的不合意與不滿,讓人想裝作沒看見都難,這讓容止實在無法理解這年頭當大哥的人都是怎麽想的。


    「大哥,你就別再這麽瞪著柔兒了。」


    他欲言又止,「小弟,你……」


    「喔?」


    「你與她真是青梅竹馬?」這祥貌也不是特別突出的女人,就是小弟讚不絕口大力推薦的人選?那個外祖父也真是的,怎會讓小弟與下人的女兒混在一塊兒?也不怕壞了小弟的名聲。


    「柔兒自小與我一塊兒長大的。」


    他有些不放心,「她真能照顧好你?」不過是個丫頭片子而已,能管用嗎?


    「嗯,以往在外祖家柔兒便專司照料我。」容止乖順地點點頭,然後忽地一頓,兩眼暗示性地瞥向窗外,「況且……有她在,我也安心些。」


    不明所以的燕磊就著她的目光朝外頭看去,赫然發現那些成日徘徊院子裏,期望能製造一次偶遇的丫鬟,個個皆打扮的花枝招展,根本不像是在院裏做事,倒像是青春少艾正準備出門春遊般。


    好啊……都已三令五申了,這些不安分的女人還膽敢打他小弟的主意,她們當真以為他靖遠侯府是吃素的嗎?


    他沉默地看著院中那些處心積慮妄想攀上枝頭當鳳凰的女人,再轉首看向臉蛋勻嫩素浄,衣著樸素不花俏,安安靜靜待站在屋內一角的柔兒,當下他即飛快做了決定。


    「既然你喜歡,那就把她留下吧。」燕磊一掌按在她的肩上,「你歇歇,我找管家有事。」


    「大哥,我送你。」她朝旁揚手一招,莫追即熟練地上前扶著她下榻,陪著她一道走向門口。


    顧不了身後的小弟還在看,怒焰熊熊的燕磊大步走至鋪滿厚雪西院子裏,惱火的扯開了噪子大喝。-


    「管家!還不快給我滾過來--」


    一直靜站在院外的管家,差點被燕磊的嗓門嚇飛七魄三魂,他抖索著兩腿,戰戰兢兢地趕緊上前接受訓示。


    與容止肩並肩站在門邊送客的莫追,邊看著護弟至上的燕磊又對苦命管家練起獅吼功,邊低聲喃喃對她抱怨。


    「差點就被你那便宜大哥鄙視的眼神給戳死……」這個柔兒到底是有多見不得人、多不合他心意?敢情應征七公子的丫鬟還得是天仙國色不成?


    「多幾個洞也不錯,通風嘛。」容止倒是為了燕磊的一片愛弟之心,而覺得心頭暖洋洋的,臉上的笑意是止也止不住。 他以肘撞撞她,「你會不會入戲太深了?」


    「我敬業。」她睞他一眼,「當初我可沒眼巴巴的逼著某人與我合夥,你若有不滿,咱們隨時可以拆夥。」


    「事情都還沒辦成就急著想把我扔過牆?」莫追皺皺鼻尖,見院裏的燕磊又轉過頭來掃了他幾眼,他忙跟她告狀,「瞧,我又被他鄙視了!」


    「好歹燕磊他沒把你給踢出府去不是?」容止對遠處的燕磊揮揮手,轉身走進房裏。


    莫追邊關起房門邊問:「我該謝主隆思嗎?」


    「愛仆不必如此大禮。」


    「你又在口頭上占我便宜……」怎麽覺得打從他倆熟穩後,她就愈來愈肆無忌憚了?


    容止以一指勾起他的下頷,「或者你比較喜歡我化為實際行動?」


    「你扮七公子扮上癮了嗎?」他沒好氣地挪開她的指尖,扣住她的腕間,查探起上回她被琴璞內力所傷的狀況。


    「沒法子,習慣成自然。」


    莫追白她一眼,轉身去了內室端來她這陣子一直在喝的藥,順道也把火盆給搬至她的腳邊。


    「這柔兒的身分會不會有問題?」


    這點容止還是有把握的,「放心吧,外祖府上的下人們都被我給換過一輪,而這府裏的人也都在事前被燕磊先洗刷過兩輪了,如今入府者的資曆皆不到一年,沒人會懷疑到你頭上的。」


    對於她辦事的細致周到,莫追是有信心的。他將涼得差不多的湯藥遞給她,然後習慣性地去小花桌底下的小抽屜裏挖出她愛吃的蜜餞小罐,撿了一小盤的甜杏桃放至她的手邊。


    容止有些怔忡地看著他流暢自然的舉動,忽地有些憶不起,他是在何時已經這麽順當地融入了她的生活中了?


    說起來,打從他們合夥之後,他倆之間就存在著一種很奇怪的狀態。


    本就不是同一路人的他倆,在勉強湊在一塊兒後……吵嘴不?


    答案是天天吵、日日杠,隻要與他湊在一塊兒,他們的嘴巴似乎就是停不下來。


    打架不?


    打,怎麽不打?心情好時就練練拳腳,心情不好時,當然就更要過過幾招發泄一下。


    可他們卻從沒有為此耽誤過正事,更別提,他們那好到一個眼神就能明白的默契。


    這種情況……到底該算是好還是不好?


    還有,他倆是何時起這麽熟稔了?


    「快趁熱把藥喝了。」見她一逕地發傻呆愣,不想辛苦熬的湯藥被她白費,莫追輕聲催促。


    她呐呐地,「喔……」


    幾聲鳥兒羽翅的拍撲聲,自窗邊的角落傳來,莫追看了看吋辰,來到窗邊打開窗欞底下的暗格,自其中取出每日必收的私家信鴿傳訊。


    喝完藥正含著甜杏桃去除口中苦澀味的容止,剛收好藥碗,就見他沉著一張臉朝她走來。


    「怎麽了?」


    「燕家的情況恐怕不妙。」真不走運,事情果然一如預期的往最不好的方向走……他是不是天生與北蒙國八字相克啊?


    一聽到事關燕磊,容止忙把他拉過來,「為何?」


    他歎口氣,「燕氏一族三代皆是支持皇帝一派的,如今雖不如以往,但靖遠侯府的地位擺在那兒,在朝中還算是很有分量的。」


    「所以?」這不早知道了?


    他以指彈向她的眉心,「你以為,公主世子會突然想起七公子這青梅竹馬的機率有多大?」難道她還以為那個兩歲就被送到外祖家的燕晶,真跟世子魏延年有啥交情?還青梅竹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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