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棚塌了一半,老河摔得仰麵朝天,茶客們四散奔逃。


    水桶粗的巨蟒就在外邊,這時候誰敢留在茶棚裏,除非是不想活了或者是逃不出去。


    馬刀的腿肚子又開始轉筋了。


    他手裏捏著茶杯,手腕哆哆嗦嗦,剛倒滿的茶水晃晃蕩蕩灑了個幹淨。


    咕嚕一聲,馬刀的喉結艱難的滾動了一下,臉上的刀疤都在微微顫抖。


    由於選的位置太好,就在茶棚正前端,在危機來臨之際馬刀倒了黴,直麵巨蟒,那駭人的妖蟒在他麵前緩緩抬起了頭,蛇信吞吐差點舔到他的鼻子。


    馬刀混跡沙鎮多年深知這條巨蟒的可怕,被其吞食的高手數之不盡,別說他一個不入流的混混,連羅三那等練氣士也不敢輕易麵對。


    真他娘的倒黴!


    馬刀心裏暗罵,今天先是差點被羊吃了,又被一群人猴子偷桃,本以為看個熱鬧散散心,偏偏選這麽個倒黴的位置,這要被蟒妖吞了,那他刀哥豈不是天下第一倒黴蛋。


    強行鎮定,馬刀打算先跑再說,混進人群才能保命。


    “別動,蛇眼不靈光,看不到靜止的東西,你不動它就不會吃你。”


    馬刀剛要逃,就聽一旁的雲極說話,他沒敢動,又不太放心,苦著臉看向雲極,那意思是你別騙我,等巨蟒吞過來我可跑不掉了。


    看懂了馬刀的心思,雲極坐在一旁小聲安慰道:“放心,我養過些蛇蛙,喂它們的時候扔些死蟲子它們是不吃的。”


    馬刀將信將疑的沒敢動,心裏七上八下如坐針氈。


    摔進茶棚的老河掙紮著爬起來,他摔得不輕,捂著後腰大口喘氣。


    空地上的其他傭兵遭遇了草原人的凶猛反擊,不僅沒救下老嫗,反而全部落在下風。


    僅僅靠著傭兵一方的戰力,絕對不是騰蛇部的對手。


    羅三顯然對於赤兀忌憚不已,並沒打算出手,寒鬆則猶豫不決,他也不想與騰蛇部徹底撕破麵皮,如此一來,傭兵一方很快就挺不住了。


    “都住手。”


    大鍋裏傳來老嫗的聲音,傭兵一方紛紛撤出戰團,不少人掛了彩。


    老嫗用渾濁的目光看了看狼狽的傭兵,輕歎一聲,道:“沙鎮以後沒有傭兵了,都散了吧。”


    首領發話,傭兵們有些手足無措,不知如何是好。


    “把頭兒救出來可以散,救不出來死也不散!”


    老河怒喝了一聲,聲音極大,嚇得馬刀一哆嗦,他沒心思去罵身後的老河,而是用求助與詢問的目光看向雲極。


    讀懂了對方目光裏的含義,雲極安撫道:“放心,蛇耳朵也不太靈光,你不喊叫,它不會吃你。”


    馬刀感激的點點頭,苦著臉繼續麵對巨蟒,正好巨蟒的信子噴來,幾乎貼到他的鼻尖。


    眼又瞎耳又聾,看不見聽不到,別吃我別吃我……


    正在心裏念叨著呢,馬刀忽然覺得不太對勁。


    蛇吃鳥蛋啊!


    他不止一次見過蛇吃鳥蛋,掏過鳥窩的都知道鳥窩裏不僅有鳥蛋有時候還會有蛇。


    鳥蛋不會動更不會說話,甚至都不會喘氣兒,比自己不是強得多,這都能被蛇給找到吞了,自己這麽個大活人,蛇會發覺不到?


    活了幾十年,馬刀第一次覺得自己好像還不如一個鳥蛋。


    尤其對麵的不是蛇,是妖蟒!


    馬刀強忍住流淚的衝動,努力的點了點頭。


    他現在不想跑了,也不怕麵前的巨蟒了,他現在就想回到小破院裏,重新看看那些羊的獠牙到底是天生的,還是被故意磨尖的……


    馬刀在糾結,赤兀更糾結。


    巨蟒停在茶棚外不動了,這種情況實在古怪。


    他這條巨蟒是低階妖獸中最為凶猛的一類,吞吃練氣士都不在話下,可今天巨蟒十分反常,仿佛在畏懼著什麽。


    赤兀目光陰沉的瞄向茶棚,第一眼看的是馬刀。


    有點眼熟,好像鎮上的混混一類。


    又看向馬刀一旁的雲極。


    生麵孔,一看就是個弱不禁風的家夥,應該是個沒見識的鄉下少年,這時候了還在嗑瓜子。


    嘎巴嘎巴。


    瓜子皮接連不斷。


    至始至終,雲極都在嗑著瓜子,看著熱鬧。


    周圍鴉雀無聲,對麵就是凶猛巨蟒,他這番嗑瓜子的舉動引來無數目光,大多看傻子一樣。


    在妖蟒麵前嗑瓜子,這不是找死呢麽。


    對周圍投來的目光,雲極還以善意的微笑,一邊笑,一邊繼續嗑瓜子。


    在瓜子皮的清脆開裂聲中,巨蟒身形蠕動,竟緩緩退了回去,漸漸遠離茶棚。


    見巨蟒爬了回來,赤兀更是吃驚,不容他多想,老河已經從茶棚裏衝了出去,匯集其他傭兵再次與騰蛇部的人對峙。


    “羅三哥,今天你們馬幫不出手,明天就是我們傭兵的下場。”


    老河說完,羅三依舊無動於衷。


    這個羅三哥心思深得很。


    之前動動嘴皮子與傭兵和商會聯合起來讓草原人讓步還行,草原人真動了手而且連妖蟒都放了出來,可見赤兀這次來真格兒的,羅三立刻選擇袖手旁邊。


    馬幫以劫掠為生,靠的是手裏刀胯下馬,真要得罪了騰蛇部,馬幫在沙鎮也就別想混下去了,因為草原人的刀更利,馬更快。


    羅三屬於牆頭草,撿不到便宜立刻置身事外,那商會的寒鬆就不行了,他要不管馮海的死活,一定會被馮元良仇視甚至容易當做替罪羊出氣筒。


    寒鬆是個純粹的商人,同時也是個練氣士,隻是修為很低,別說對上赤兀,就那條巨蟒都能輕易要了他的命。


    寒鬆收在袖子裏的手捏著一個綁著紅繩的鈴鐺,牧羊鈴鐺是他最後的一手底牌。


    這時人群外一陣騷亂,數百名騰蛇部的蠻人聞訊趕來,全都提著重刀,一個個凶神惡煞,有十幾人的手裏還牽著大蟒,雖然比赤兀的蟒蛇小一圈,但吞吃牛羊不在話下。


    援兵趕至,騰蛇部的人手立刻壓過了傭兵與商會,即便加上馬幫也僅僅是持平,論起戰力的話,草原人一方有著壓倒性的優勢。


    大局已定。


    羅三徹底沒了出手的心思,往後連退十幾步,退到人群裏,以舉動表明他選擇旁觀。


    老河不肯放棄,持刀的手捏得更緊。


    大鍋裏的老嫗看出了局麵,道:“老河,帶他們走吧,各奔東西,自謀出路,以你們的本事不愁混口飯吃。”


    老河沒動,慢慢的搖了搖頭。


    “今天沒人能救得了你們,等著熟吧。”


    赤兀用陰狠的目光盯著傭兵一方與商會一方,招手喚人重新取來火把。


    剛拿到火把,天公卻不作美,竟下起雨來,大鍋下的木材被淋濕。


    馮海大喜,道:“下雨了……下雨了!天助我也!點不著火,燉不了我!哈哈哈哈!”


    赤兀鄙夷的哼了一聲,扔掉火把踢開柴火,吩咐道:“取我的火焰沙來,今天別說下雨,下雪也能把你們燉熟嘍!”


    一聽火焰沙三個字,人群開始交頭接耳,都打算開開眼見識見識赤兀的寶貝。


    茶棚裏,踩著一地瓜子皮,雲極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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