霽雲皇城,整個霽雲國最為熱鬧繁華的所在。


    宏偉的城牆與斑駁的垛口無聲訴說著歲月中的金戈鐵馬。


    城中的戲樓時常演繹著兩軍對壘,戲子們手提木刀裝模作樣咿咿呀呀,惹來滿堂彩。


    守軍盔明甲亮,不過氣勢懶散,腰刀斜挎,為了方便將刀柄全都挪到身後,如果突遇危機連刀都拔不出來。


    這是一座喧囂之城,帶給人一種撲麵的貴氣,而這份貴氣中又摻雜著深沉的腐朽氣息。


    一如搖搖欲墜的霽雲。


    天色漸晚。


    西城門外人來人往,行色匆匆。


    天公不作美,烏雲密布,一場小雨不期而至。


    城門外十丈處站著一員老將,手提斬馬刀威風凜凜,在雨中一動不動,仔細看去,一雙老眼混濁無光茫然空洞,始終盯著長路盡頭,猶如雕像。


    行人們快步趕至城門洞裏避雨,不多時,雨漸大。


    雨中的老將仍舊立在原地,看不出是不怕雨還是不知道避雨。


    “那人是傻的吧,這麽大的雨也不知躲躲。”


    有初來皇城的行人議論起來。


    “別亂說,沒見人家穿著盔甲嗎。”


    “這裏是皇城,敢在皇城下頂盔摜甲可不是平頭百姓。”


    “他的盔甲和守軍不同,難不成是位將軍?”


    有個年長的守軍聽見議論後不由得惋惜道:“確實是將軍,那是曾經鎮守西戎城的鎮西大將軍。”


    另一個年輕的守軍懶散道:“姚西征還真是將軍啊,我還以為他是哪位權貴家的老爺子發了失心瘋呢,整天吆喝著西征西征。”


    “聽說姚將軍修為不俗,擅長戰陣之道,駐守西戎城多年,要不是拜火國逼迫,老將軍豈能落得如此下場。”


    “他退出西戎城也有好處,至少我們霽雲西疆這三十年來始終安穩。”


    “真的安穩嗎,聽說西戎城裏可沒活人了。”


    “何止沒活人,我聽說當初為了安撫拜火國而去和親的雲嵐公主早被處死在西戎,人頭現在還掛在城頭呢……”


    “難道傳言是真的?西戎城早就……”


    守軍們說著說著神色微變,相繼禁聲,不在亂議。


    這可是天子腳下,皇城根兒,保不準經過些皇親國戚文武大臣,要被人聽了去,少說挨頓板子。


    “那老頭真叫姚西征?雲嵐公主又是什麽來頭?”


    守軍們聽見有人發問,回頭看去,是個衣著普通的少年人,背著個酒袋子,笑容滿麵。


    “去去一邊去,毛頭小子亂打聽什麽。”


    “可不是亂打聽,這不趕上了麽,我最愛聽故事,雨後微寒,我這有點好酒,幾位暖暖身子?”


    “我們正當值,怎能飲酒……什麽酒?這麽香!”


    “這雨看來一時半會停不了,反正城門無人走,暖暖身子也好,給我嚐一口。”


    “別喝光了,給我們也留點……”


    一袋子美酒很快見底,喝得最多的守軍心滿意足的抹了抹嘴角,道:“姚西征是大家起的戲稱,鎮西將軍的真名叫做姚續爭,這名頭當年在拜火國稱得上響亮,多少狗頭軍葬送在姚將軍的戰陣之下。”


    這守軍上了年紀,想起往事,不由得唏噓道:“當初由於忌憚姚將軍,拜火國曾在西戎城外聚集大軍,聲稱與姚將軍有不共戴天之仇,若霽雲依舊命其鎮守西疆,拜火國將以傾國之力攻打霽雲,國主聞訊之後立刻一紙調令將姚將軍調離西戎城,從此西疆再無鎮西將軍。”


    “看來狗頭人不傻啊,逼走鎮西將軍他們就能架空西戎,甚至長驅直入,那雲嵐公主又是何人呢。”愛聽故事的少年滿臉好奇繼續發問。


    年紀大的守軍搓了搓手,憤憤道:“自然是我霽雲國的公主!當年稱得上霽雲第一美人,是國主的堂妹,當時拜火國不肯退兵,不依不饒要霽雲交出鎮西將軍,國主無奈隻好行那和親之計,為了消除拜火國的怒火,雲嵐公主遠嫁他鄉,終於讓拜火國消了火氣。”


    “這不相當於用雲嵐公主替鎮西將軍羊入虎口嘛,多倒黴啊。”


    “沒辦法,總不能真把鎮西將軍交給拜火國吧,我霽雲顏麵何存呐,再者說雲嵐公主當時是自告奮勇前往拜火國,甘願替鎮西將軍贖罪。”


    “這倒奇了,難道那雲嵐公主與鎮西將軍關聯匪淺,否則怎會明知是險地還要甘心替別人去死。”


    “雲嵐公主和鎮西將軍曾經是青梅竹馬,否則老將軍如今也不會淪落到這種地步,整天披掛整齊站在西城門外,等待著集結大軍,等待著西征的那一天,這一等啊,就是三十年嘍。”


    “姚西征……”雲極望著不遠處的老將軍,心裏不是滋味。


    世上之人,最不乏的便是等待。


    有人忙碌一天,等待著豐盛的晚飯。


    有人辛苦一月,等待著養家糊口的工錢。


    有人勤勞一季,等待著禾苗長成稻穀。


    有人盼望一年,等待著家人團圓。


    也有人苦守三十載,等一個遙遙無期的征戰。


    雨停了,天邊泛起晚霞,如同燒起了無邊戰火。


    城門外的老將軍突然往前踏出一步,吐氣開聲,喝道:“拜火狗兒!焉敢越我西戎邊關,狗頭留下!”


    聲如洪鍾,氣勢如虹,可老者的眼裏依舊茫然空洞。


    他太老了,一身修為隨著歲月慢慢流逝,最終到了暮年。


    英雄遲暮。


    年長的守軍搖著頭,感慨道:“姚將軍每天都來西城門,站上半天,喊一嗓子,等天黑了就自己回家了。”


    “他還有家麽。”雲極苦澀的笑了笑。


    國將不國,何談回家。


    “當然有了,人家好歹也是曾經的鎮西將軍,將軍府就在城西,大著呢。”一個年輕的守軍羨慕道。


    “別說姚西征的將軍府了,極王府不也好端端的嗎。”另一個守軍道。


    “說來也怪,極王好像剛出生就死了,那麽個短命鬼還留著府邸有什麽用?”


    “人家是王,又不是我們這些小兵,自然得留有府邸,怎麽說也是四皇子,金枝玉葉啊。”


    “什麽金枝玉葉,不就是鬱家餘孽……”


    “都少說兩句吧,妄議皇親的罪名可不小,雨停了,該幹活了。”年長的守軍何止其他人的議論,對雲極笑道:“小兄弟的酒不賴,多釀些保準能在城裏賣上好價錢。”


    “我不釀酒,我隻放牧。”雲極說著走過城門,走進了這座宏偉熱鬧的霽雲皇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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